年轻人已经看到了。

        他看到刚刚还和自己的有说有笑的同伴，在这刹那间，已经变得身首异处，他脸上还带着隐瞒真相的不安，还带着被人扭断脖子时的惊讶不解，和一丝淡淡的痛楚，因为还没有感受到身首异处的强烈疼痛，他已经死了，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遗迹之谷中，一阵轻轻清风吹过，连年轻人的衣服都吹不起来，但他身边却传来嘭的一声大响。

        同伴失去头颅的身体原本还好好的立在原地，现在被风一吹，立刻倒地。

        有微温的血溅到了年轻人的脸上，微温的血却勾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寒意。

        “我——”年轻人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而这时，他的喉咙也同样干涩的根本在也发不出声音。

        “你不用害怕，你一点都不用害怕。”

        中年人的眼中带着缕冷酷的嘲讽，他轻轻撇着自己的嘴角道：“你知道我是个很公平、很和平的人，我从来不喜欢滥杀无辜，也从来不喜欢欺负弱小，只要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告诉我，我儿子的下落，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反而会深深的感谢你。”

        “你——”年轻人惊弓之鸟一般，看着眼前这个陷入了癫狂错乱，杀人不眨眼的中年。

        中年居然像一个谆谆善诱的老者般，对着他温和的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中年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嘴角现在正溅着一缕鲜红的血迹，那滴鲜血在不久之前，还流淌在年轻人同伴的体内。

        “他——死了，你儿子卫起他昨天晚上——已经死了。”

        年轻人想要说一句谎话，来逃脱现在的窘境，因为他知道，中年人的儿子卫起，和那些与卫起一起，在昨晚当值的龙裔射手们，通通都死掉了，死在了昨天晚上，而族中高层直至现在还封锁着消息，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杀了他们。

        如果他把中年人的儿子死讯说出来的话，他虽然算不上头脑灵活，但就凭他不算灵活的头脑，也能想到中年人骤然得到自己儿子的噩耗，他现在还捏在中年人手中的小命，现在会变得有多凶险。

        但年轻人却没有勇气，他也没有自信去欺骗中年人，他不认为自己的谎话，骗的过沉着老练、残忍冷酷的中年人，中年人是龙裔一族的侦查统领，他的主要职责，就是潜入龙血魔林的其他族群，去搜集、刺探情报，这样的人察言观色、看穿别人心思的能力，绝不是他能够瞒得住的。

        年轻人和他的同伴已经尝试过，去敷衍中年人了，敷衍的结果触目惊心，结果就是他的同伴丢了自己的脑袋，送了自己的命。

        所以年轻人已经想清楚了，骗了他自己一定会死，但是只要自己说出了中年人儿子的死讯，如果中年人果真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公平、和平的话，也许自己不一定就会死。

        为了控制自己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年轻人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站在原地，但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的双手中已经冒出了黏黏的冷汗。

        时间过得好像很慢。

        年轻人发现，中年人正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双眼，他感到自己脸上哪怕任何一条肌肉的微微颤抖，都躲不过中年人的双眼，他感到自己的所有想法，已经统统被对方看穿。

        庆幸的是，直到现在，中年人仍旧没有动手，动手拧下他肩膀上的头颅。

        “他死了？卫起死了么？我还没有死，我儿子已经死了么？”中年人的脸上，前一刻还布满了残忍与冷酷的表情，下一刻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变成了一个失去儿子的，痛心疾首的父亲。

        “你——”年轻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用安慰我。”年轻人刚刚开口，中年人就再一次截断了他想要说的话，刚才还布满他脸庞的悲痛，在这一瞬间已经消失不见，他的脸再次恢复成了刚才的冷漠与森寒：“我让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因为我想找个人来安慰我节哀顺变，你现在还活着，只因为我想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我儿子。”

        “我不知道。”从中年人手中逃脱一命的年轻人，打定了主意不在对方面前撒谎。

        “那你活着还有什么价值？”中年人漠然的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不认为自己不知道谁是杀害卫起的凶手，他就没有了活下去的价值。但是他现在必须要证明给中年人看，他活着，对于中年人还是有价值的。

        否则，不管中年人的话听来有多搞笑，他都再也笑不下去了，因为人死了是不会笑的。

        所以年轻人迫不及待的马上回答：“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你儿子，但也许我知道谁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如果有一个人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死的话，那个人一定就是他了。”

        “你说。”中年人道。

        “卫竞，不过你现在在这里见不到他，而且即便你见到了他，也不一定能从他嘴里得到答案。”年轻人说道。

        “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中年人看着年轻人，冷漠的脸上带着一种坚不可摧的自信：“只要他还活着，即便他已经没有了舌头，我也会让它仔仔细细的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通通告诉我的。”

        “祖龙石厅。”年轻人报出了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从现在起，对中年人来说，他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

        “但是祖龙石厅里不但有大族长，还有十大长老，还有龙裔一族所有的精锐。”年轻人担心的看着中年人，他心不在焉的把这句话说完。然后等着中年人对自己作出判决。

        生和死，全都在中年人一念之间。

        中年人静静地看着年轻人，仔仔细细的看着，当他看到一滴汗珠偷偷从年轻人的鬓角冒出，又很快沿着他的侧脸流下，最后落在地上时，中年人的脸色原本冷漠森寒，这时他却嘴角微抿，忽然露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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