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慕痕被人拉到结界边沿,头发沾上香灰、碎屑,衣服也被割裂,看着十分狼狈,但十分重视仪容的他此刻却顾不上自己,紧张地看着对战方向。
“皇上。”身边的大臣苦着脸说道:“能不能和百里姑娘说一声,放咱们出去,她和神殿有矛盾,但我们这些人是无辜的啊!”
“是啊,照他们这种打法,我们肯定会死的!”
“早知道我就站后面一点,太倒霉了。”
……
灰头土脸的大臣们一个个对着南慕痕哭诉。
“闭嘴!不想死就给朕安静下来!”
南慕痕眼神凌厉的扫向众人,“打扰小盏对战,凌篁脱困后别说你我要死,你们的家人、城里的百姓全都要死!”
被他一吼,众人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即闭上嘴,默默在心里祈祷音盏一道要赢。
灵元源源不断地涌出,却像无底洞一般无法填满,不断被凌篁身上的魔气消耗。
纵然音盏灵元丰厚,还可以不断从小世界汲取新的灵气运用于自身,但继续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凌篁被逼急的话很可能会大开杀戒。
得出其不意,速战速决。
音盏松开手中的银弦千丝,双手迅速结印,围绕在凌篁身边的银丝迅速收拢,将凌篁包裹成一个茧。
音盏拔身而起,闪电般逼近凌篁,抬手覆在“茧”上,大喝,“收!”
她打算把凌篁收进小世界,那里是她的地盘,风雨雷电均归己所用,对付敌人会更加容易,但问题是——在对方自愿的情况下还好,如果对手反抗,越是强大的人造成的抗力越大,她不一定能成功。
如果能接触到人,机会就会大一些。
音盏冒险靠近,但才触碰到茧形的银丝,她就知道坏了。
“嚓”一声犹如丝帛裂开的声音,魔刀倏然冲出,直抵她手心。
音盏迅速收手,依旧被强势的刀锋割破手掌,深可见骨,鲜血中萦绕着一股黑气。
“小盏!”
见她受伤,南慕痕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音盏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偏身旋转到“茧”的右侧,血淋淋的手掌直接按了下去。
收!
她全力调动空间之力,试图将对方收进小世界。
然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抵抗力。
凌篁虽然自负,但知道进入音盏小世界意味着什么,届时自身实力会遭到全方面的压迫,攻击他的不再是音盏一人,而是整个世界。
他不愿意,自然会进行抵抗。
实力越强,抗力越大。
音盏却不想放弃,这是她唯一能想出的对付凌篁且攻击有效的方法,除此之外,不管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凌篁都可以通过吞噬他人而恢复自身。
所以她咬牙坚持着,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小世界注入她体内,精神力也运用到极致,拼命将空间之力作用到凌篁身上。
汗珠从她额角溢出,脸色也因为精神力的透支而变得苍白。
还差一点!
快要成功了!
灵气在丹田转化成灵元,在她的奇经八脉疯狂游走,超负荷的运转使得她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潮红,衣摆和青丝也因为气势的攀升而摆动不停。
以她为中心的空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连布下的结界也开始晃动,随时会崩塌的感觉。
只要把凌篁收入小世界,即便一时半刻杀不死他,也能将其困住,至少解决了大封之危,剩下的事可以慢慢考虑。
突然!
结界内一侧响起杀猪般的惨叫。
只见神殿的弟子一个个抱头倒下,翻着白眼,身子剧烈抽搐着,身上的魔气全都被吸入“茧”中。
霎时,音盏感受到的抗力加大。
不等她想出办法,银弦千丝就先撑不住了,被彭拜涌出的魔气绷得尽数散开,排山倒海的魔气轰然袭向音盏。
别说音盏没时间反应,就算反应过来也没有力气抵挡,当即倒飞出去,撞在金色的结界上,大口咳血。
紧接着黑影一闪,凌篁出现在她面前,眼里迸发着冷漠和杀意,“本尊一次两次的给你机会,你却不识好歹!真以为没你本尊就回不去!”
音盏脸色没有一丝血色,眉心隐隐发灰,这是精神力透支的表现。
内府也被震伤了,一动就往外咳血。
凌篁缓缓蹲下,伸出手,动作温柔地将她唇边的血迹用拇指擦掉,手指一转,托着她的下巴,以近乎耳语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音盏骤然瞪大眼睛,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惊恐,“不可以!咳——你不能那样做!”
凌篁将手一甩,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握着魔刀的手缓缓抬起,“本尊原本没打算那样做,是你自找的!”
音盏咬牙看着他,胸口因为喘息困难而上下起伏着,但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
看着对方高高举起的魔刀,虚弱地笑了起来,“你可以杀了我,可以……破开大封,可以回去,但是……你一定……逃不了天道因果!”
凌篁眼里杀机迸现,魔刀狠狠挥下。
音盏闭上眼睛,掩在袖中的手指中却多了一张三角形的成符——空间转移。
这是她最近尝试制作出来的,只有一张,还没来得及验证效果。
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余力使出空间之力,但只需一点灵元就能催动成符,如果此符有效,就能将她转移到百丈范围内的地方,暂时逃过一劫,如果无效——
花燮。
好想再见他一面。
还有银星,对不起,没能让你苏醒……
风势落下。
同时,成符被催动。
身子忽然一重,传来了皮肉割裂的声音。
金光一闪,结界消失了。
众人反应过来,抱头就跑。
广场上的其他人早就逃了,等结界里的人也跑光后,现场只剩下一些尸体和举着魔刀神情难辨的凌篁。
一道红影从远处飞掠而来,落在成了废墟的祭台上。
今日的行动,花燮和音盏兵分两路,救出王爷王妃后出了点岔子,等他匆匆赶来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心里顿时涌起不详的预感。
“怎么只有你一个,小盏呢?”
凌篁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睛微转,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死了。”
花燮脑袋嗡的炸了。
虽然成功将王爷王妃救出,两人的身体却出了状况,现在小盏又出事,饶是他一向看得开也有些吃不消,拳头攥得死紧,“她在哪?”
凌篁嘴角浮起一抹冷嘲,“不在哪,消失了。”
花燮盯着他的眼睛沁出一片血色,声音从牙缝中迸出,“我问她——在——哪!”
凌篁神色阴沉下来,漠然道:“别得寸进尺,本尊今日不想动手,留着你的命,好好看着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哪怕失去钥匙,哪怕有你这个变数,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本尊前进!”
说着,化为一道黑影消失在天际。
花燮站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忽然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无能为力。
就像上一世车祸发生时,明明尽了最大的努力避让,却依旧改变不了被撞的命运,眼睁睁看着车子冲出大桥,坠入无尽的深渊……
啾啾——
耳边传来清脆的鸟叫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云雀在他面前飞来飞去,急切地叫唤着。
花燮神情一动,“你知道小盏在哪儿吗?”
云雀捣蒜般点头,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花燮只觉得心里紧绷的那股弦忽然松了,重新找回了勇气。
果然凌篁的话不可信,音盏一定没死!
……
腰间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用看音盏就知道伤得很重,但更重的是有什么压着她几乎喘不过气。
睁开眼睛后,发现压着自己的竟然是个人。
她忍着疼,伸出胳膊将对方推开,一动,身上就被温热的液体浸湿了。
黏稠的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音盏一惊,挣扎着支起半个身子,费力地一看,顿时呆了。
只见压着她的人竟然是南慕痕,此刻完全变成了个血人,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从他左肩贯穿道右腹,内脏和肠子都流了出来,湿哒哒的血将衣服完全染红。
刚才那股压力……不是刀势!
而是他、他扑过来,替自己挨了那一下!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音盏脑子乱成浆糊,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为难以言说的胸闷。
“南慕痕!你……醒醒!”
音盏伸手碰了他一下,手上立即沾染上尚带温热的鲜血,刺红了她的眼睛。
她哆哆嗦嗦去扶他,想探气息,却怎么都找不到脉。
“谁让你救我的!我不需要!你是我的仇人啊!”
“南慕痕!你醒醒!”
音盏手忙脚乱地取出疗伤药塞他嘴里,又颤抖着手将他掉出来的内脏往伤口里塞,结果更多的血溢了出来。
没有用。
受了这种重的伤,几乎是当场死亡的。
音盏的手和衣服都被染红了,她徒劳的按着南慕痕的伤口,完全忘了自己也在流血。
“小盏。”
一道声音轻轻响起。
音盏浑身一震,低头看去,“南慕痕?”
然而怀里的人一动不动,身体渐渐冰冷,没有一丝活气。
她蓦的抬头看向四周。
修者到达一定境界会修炼出元神,凡人的魂魄无形无质,死后在世间停留七日就会消失,元神比魂魄强一些,在世间存留的时间和修为有关,短的半月,长的数年。
南慕痕死在凌篁的魔刀下,魔气会吞噬一切,连元神都不放过。
可能是因为空间转移得快,南慕痕的元神没有被完全吞噬。
但这残存的一丝元神十分微弱,勉勉强强能看出人形,透明薄弱得仿佛一口气就会消散。
音盏之前的情绪一直收着,此刻见南慕痕的虚影站在面前,微笑看着自己,语气温柔地喊着“小盏”,顿时崩溃了。
“你有病啊!谁让你救我的!我自己可以应付不用你这个伪君子救!你是我的仇人!仇人你懂吗!我说过要亲手杀了你为族人报仇!我还没报仇,你……你这样我一点都不会感激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看着嚎嚎大哭地音盏,南慕痕露出难过的表情,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想帮她擦眼泪,却被音盏啪的挥开。
他现在是元神之身,音盏的手直接穿过他的胳膊,顿时愣住。
想到有关他的种种,直接痛苦地闭上眼睛,“为什么?”
南慕痕沉默了很久,声音变得虚幻微弱,“对不起。”
“我不要听这个。”音盏睁开眼睛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能说句实话,南慕痕!我真的从来分不清你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最后只能全部当成假话处理,如果你有苦衷,就应该说出来,如果你骗了我,为什么又要拿命救我!”
南慕痕伸出手,指了指她受伤的腰,“你先处理伤口吧。”
音盏没有理会,一字一句道:“回答我!”
南慕痕静静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手指向自己尸体,“左手臂。”
音盏费力地将他的左臂扯出来,在他的示意下拉起袖子,见南慕痕左臂皮下有一道红线,从手腕处延伸至向上。
“这是什么?”
“蛊。”
音盏心里一动,想起他曾经说自己被神殿的人用蛊控制,还以为是托词,没想到是真的。
“我确实骗了你。”南慕痕露出愧疚的表情,“也是我背信弃义,将涂丘的事说了出去。”
音盏难以置信,“为什么?”
“因为我想摆脱神殿的控制。”
南慕痕苦笑一声,道:“上次我和你解释为什么会受伤,说的几乎是事实,但有一点说了谎,我在被你救之前就中了蛊,发现你能听懂兽语后,我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立功机会,如果神殿觉得这个消息有用,说不定能解除我身上的蛊。”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错得离谱!”
音盏:“可是我救你的时候,你手臂上并没有这个。”
南慕痕:“那时候才中蛊不久,看不太出来,慢慢的红线会越来越明显,不断往上蔓延,延至心脏,便是死期。”
音盏:“所以你为了自己,将涂丘出卖了。”
“对不起。”南慕痕又是这句,“我其实一说出去就后悔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是太子,是未来的皇,有着大好前程,怎么能被他人控制沦为棋子,这种念头一产生就无法打消,等回过神来时,大错铸成,无可挽回。”
“翟天临屠杀涂丘,是你下的令?”
“不是!”南慕痕激动起来,“这个真不是我!”
“那是神殿的意思,凌篁?”
南慕痕还是摇头,“也不是,是翟将军自己的意思。”
“什么?”音盏睁大眼睛。
南慕痕:“我之前骗你说他是神殿的人,其实不是,他是我的人,为了尽快找到‘钥匙’帮我恢复自由,他……擅自做了那样的决定。”
这才是真相,但已经不重要了。
音盏:“所以右使,是你!”
南慕痕:“是我,没有找到‘钥匙’,我不得不帮神殿做事,其实就算当时找到了‘钥匙’,他们也不可能放过我的,只是当年没想通这点,不然也不会……”
他看向音盏,身体愈发透明,“小盏,重新遇到你后,我的内心就备受煎熬,无数次想要说出真相,又无数次退缩,宁愿你恨我也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只好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遮住丑陋不堪的真相,但有一点我是真心的……真心希望你……好……”
南慕痕的元神越来越淡,随着最后一个“好”字,彻底消散在世间。
音盏一动不动。
风吹过,被血浸透的身体阵阵发冷。
啾啾——
云雀从半空飞来,后面跟着花燮。
“盏儿!”
看见音盏呆坐在血泊中,花燮差点站不稳,强行保持着镇静上前,才发现她身边已经死了的人竟然是南慕痕。
“花燮。”
音盏睫毛一颤,怔怔道:“我好累啊。”
花燮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她,鼻子一酸,上前道:“结束了,我带你回家。”
音盏轻轻“嗯”了一声,忽然眼前一阵发黑,倒在花燮怀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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