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这还是袁野第一次见到真的权甲。

        比例上看，相较于体甲的挺拔修长，权甲明显属于矮壮粗实型。

        同时也放弃了前者那些华而不实的美学诉求，表面涂装粗放不羁，机体工业化痕迹明显，厚重的金属感、粗粝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尤其是刻意保留了部件原始轮廓棱角的雄壮腿部和大脚丫子，隔得远远的，似乎就能闻到那股让人兴奋躁狂的工业重金属和机油味。

        他还在出神间，这四台七米多高的大家伙已经干脆利落地跃了下来，近二十吨的重物接连坠地，使得脚下地表都稍微颤抖了一下。

        然后他就震惊的发现，这些两层楼高的大家伙，做起动作来，居然非常快速灵巧，似乎不比他穿体甲差，甚至某些细微方面，似乎还要更圆润顺畅些。

        可体甲这玩意儿，说白了，只是一种合金辅助外壳，就像是一套防护服，或者金属外骨骼，完成的所有动作都是严格依附穿戴者，你比中指，它绝对伸不出拇指来。

        而这种大家伙是属于操控型的，怎么能够做到几乎与真人无异？

        “它的基本操控原理是肌肉电子桥接系统，也叫肌电桥。驾驶员有一套特制驾驶服和头盔，能够将身体和机体衔接起来，实现传感共享、同轨同步。其实很类似一套动作实时全效捕捉系统，但要灵敏很多倍，而且这是双向通路的。”

        自进入骸骨坟场以来，一路同行，很难得有可以向袁野科普的机会，乔惜君自不愿错过。

        “双向通路？”

        “工业技术允许的范围内，驾驶员可以任意操控机甲做出自己想做的动作，机甲也会将接触到的外界讯息直接反馈给驾驶员，譬如路面踩踏感受，是软，是硬，是否正有锋锐凸起硌伤足底。甚至说，如果你打断了机甲一条手臂，虽然驾驶员的胳膊毫发无损，但在那一瞬间，他会感受到如同自己断臂一样的剧痛。”

        袁野一脸不可思议：“这么玄乎？”

        “还有更玄乎的。由于这种疼痛完全是意识范畴的，它不像现实中胳膊断了，通过医学治疗，慢慢都能康复，因为有具体的康复指标，自己也能切身感受到……这个完全没有指标。所以对于神经强韧者来说，可能只一瞬就康复，而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造成的创伤和阴影也许要伴随很久，甚至终生不愈。”

        袁野不觉问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非要调教得这么灵敏？或者干脆使用单向通路，驾驶员岂不安全些？”

        乔惜君就笑：“如果只留单向通路，那么永远做不到如指臂使。而如果不能做到像人使用自己身体一样灵敏可靠，那么人形机甲根本就没有半点存在的必要。”

        袁野顺着她的思路认真一想，还的确是这样。

        人形机甲制作难度高，局限性大，主要是多地形多功能的特种用途，包含特种作战。真要常规装备，实用性还远不如一辆坦克。

        坦克起码体型小，且永远紧贴地面呈标准匍匐防御状，不会矗那么高跟个傻大个子一样被当做活靶。

        而要是复杂地形特种用途的话，如果还不能保证最高效的灵敏度，那确实没有多大必要制造。性价比太低。

        “其实肌电桥技术发明之前，在反AI法的制约下，人形机甲确实就是一个废物样子货，连鸡肋都不如，尤其这些大家伙。

        你可以想象一下，里边飞机舱一样各种按钮，做一个稍微复杂点的动作，需要噼里啪啦无数指令，早就被砸趴下了。

        所以那时候的驾乘类实用机甲，多足的，滚轮的，复合球体的，履带的，就是没有人形的。

        很多专家都说人形机甲只能成为提高物种自信的吉祥物。”

        乔惜君说着，边观察袁野，见他认真思索并不断点头，接受能力似乎极强，颇为欣慰。

        “但是，随着肌电桥技术的问世，只用了不到五年时间，所有人便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人类操纵兵来说，只要条件允许，一定还是人形兵器最容易制御。”

        她最后的这句话，平平淡淡，并不鸡血，但袁野却莫名的心中震颤。就像是有什么烫烫的，在血液里燃烧。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巨灵会成为最终抗击怪兽的最有效武器。

        听说怪兽每次新出现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大量类似肤屑粒子的干扰物质，导致超视距打击严重受到影响。

        加上它们的出现区域大多非开阔地，且临近人群密集地，超视距武器锁定不准的情况下，不敢轻易使用。

        这样就需要视距内作战，偏偏又浑身是毒，别说动能爆破手段对它们伤害不大，就算有效，城市这种重要敏感地带，谁敢乱用？

        这种情况下，又有哪种近距离武器比得上能够适应任何复杂地形、灵敏高效、个体团战皆擅的人形机甲？

        “巨灵，也是这种原理？”

        “相似，但巨灵要复杂的多。毕竟吨位差太多，对于人类的神经负荷远不是一个级数。”

        说到这里，乔惜君见他兴趣颇大，便又向另一个方向延伸了一些：

        “无论驾驶权甲还是巨灵，最基准就是要通过相应的神经桥接测试。拿权甲而言，我们人类中大概有两成到三成可以神经桥接测试达标，但优秀的可能只有一成。”

        “达标还有区别？”

        “当然有。而且区别很大。好比说，同样可以驾驶权甲，别人时间长，你时间短，真上阵时，别人来回折腾三五个小时不在话下，你两三分钟不到就缴械了……”

        她正说着，突然发现袁野的脸很黑，很臭，顿时停住，讶道：“怎么，我哪里说的不对？”

        “科普归科普，请不要搞人身攻击。”

        乔惜君哭笑不得：“我打个比方而已，怎么就成人身攻击了？”

        “先贤曾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种事情……我觉得，咱最好还是要用事实说话。”

        “事实？莫不是你之前进行过神经桥接测试，成绩怎么样？”

        听完她这句，袁野算是明白了，面前这妞根本不是在调侃揶揄他，她是压根就不懂这里边的内涵，实在是纯洁的可怕。

        也是，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姑娘，哪里会像麒麟路上那些嗑着瓜子的婶子大嫂一样满嘴嘻嘻哈哈的三俗荤段子。

        顿时脸上有些讪讪的，快速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对这些前沿东西，居然这么有研究。”

        “这就像你总爱说的那三个字：没办法。一切都是环境使然。

        现如今这种极度不稳定的社会形态下，任何权势金钱说白了都是虚的，能够维持一个家族兴衰荣辱的只有代代相承的天将。

        所以我们自出生开始，‘天赋’二字，就是始终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有没有成为天将的天赋，有望能成为哪种级别的天将，决定了自己甚至父母在家族里的处境和地位。

        所以，了解这些东西都是最基础的，跟寻常人家的小孩子学几个加减法，背两首古诗也差不多。”

        袁野印象中，相识的这几天里，这妞始终是精力充沛，元气满满，但此时此刻，分明感受到了深沉的萧索。

        然而，她在萧索，袁野也在萧索，而且更加萧索。

        怪不得沃州市五十多年才出了一个天将，还是很久之前，在很多人一辈子连权甲都还没见过的时候，有些人从小就开始玩巨灵了。

        这不是输在起跑线上，这特么在小蝌蝌拥抱大球球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输光光了！

        二人边着说话，边绕着山脚晃悠，抬头时，发现那四台大家伙已经攀登到了指定挖掘地点。

        袁野不免有些疑惑：“就算这些权甲力大无穷，能量无限，这样硬挖过去也得一个星期吧？”

        “瞪大眼睛看好就是了。”

        她话音方落，袁野就见最前面的两台权甲各扛起了一个形状怪异的巨炮，巨炮尾部连着一个暗沉沉的大罐子。

        对准挖掘部位，蓄能足有半分钟之久，就在他有些疑惑是不是卡住了时，“轰”，“轰”，两炮下去，被击中地点直接结出了厚厚的冰层。

        然后前面两台闪开，后边两台权甲前进一步，液压拳噗噗噗连续五秒钟的狂暴连击，碎冰屑漫天纷飞间，已经掘出了一个十五米深的大坑。

        既环保，又高效。

        袁野脑中突然一闪，想到了一种极可怕的武器：“这是黑科技……绝对零度冷冻炮！”

        “扑哧”，乔惜君乐得不行，摁下体甲头盔，红唇翘似菱角，一口洁白编贝，璨若精糯。

        指尖柔柔卷着鬓边秀发，嗔了他一眼，“你小说话本看多了吧，物理学规律范畴内，哪有可能真正达到绝对零度？这是液氦冷凝炮。利用其－268.9℃的低沸点，进行超低温冷凝……”

        袁野忽然身体一僵。

        乔惜君还以为他是被自己刚刚不经意间的风情所慑，虽还不至于有什么少女情怀，但总归是内心轻畅愉悦了不少，作为一个公认的顶级大美女，终于在他面前不那么严重挫败了。

        熟不知，袁野之所以石化，是因为就在刚刚，他脖子里挂着的那枚小阿姨临终前传承给他的宝库钥匙，震了一下，然后，开始发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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