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斜斜照进幽绿的树林深处，一股股冉冉升起的白烟将光线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缭绕的烟雾中，瑟琳娜缓缓走出来，刀刃上，衣服上，皮肤上，头发上都溅满巨人滚烫的血液，随着她的脚步沿途滴落泥土，再化作蒸汽。

        除了被削得横七竖八的巨人尸体，战场周围的树木也都惨遭毒手，遍体鳞伤。许多树枝不是在战斗中被巨人撞断就是被瑟琳娜嫌挡路砍掉。

        看着自己满手的粘稠血液，再回头望了眼数不清的巨人尸体，瑟琳娜叹了口气。那些巨人都是人类变成的，自己相当于一口气杀了十几个人。要是有人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十有八九会吓哭。

        在罪恶感侵蚀理智前，瑟琳娜摇摇头，是他们先动的手，她算正当防卫。何况，这些人已经变不回正常人了，杀掉他们也能让其解脱。

        树林恢复寂静，早已没有了巨人的嚎叫和脚步声，甚至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大概是方才的战斗把动物都吓跑了。瑟琳娜把刀收回鞘中，蒸汽缭绕遮挡住了视线，她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方向。

        敲了敲两侧的气罐，估计勉强能够回去。于是她飞上树冠，拨开茂密的树枝查看方位。

        “原来城堡在那边。”瑟琳娜跳下树枝往回赶。

        突然，钢索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了一下，导致瑟琳娜失去平衡后背撞倒了树上。

        开始的几秒钟还没什么感觉，就是后脑勺传来一声闷响，被硬邦邦的树干猛捶一棒，有点蒙圈。

        可当她低头看见胸口‘长’出来的带血的树枝时，瑟琳娜大脑宕机了。花了好一会儿她才认清自己的状况——自己被一节断裂的树枝贯穿并挂在了树上。

        嘴角溢出鲜血，每呼吸一口气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肌肉被粗糙的树枝撕裂拉扯的触感特别‘细腻’。没有伤及心脏，但肺要报废了。

        微微侧头看向斜下方，一只身材矮小的4米级巨人正站在树下，举起双手想要把她摘下来吃掉。巨人的手里还挂着立体机动装置的钢索。就是它把她拽下来的。幸好巨人几乎没有智商，不知道继续拉扯手中的钢索，不然瑟琳娜就会顺着树枝的断口掉下去。

        ‘竟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她不应该掉以轻心，竟然没发现还有一只巨人躲在大树背后搞偷袭。

        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尽快控制身体愈合伤口，但这样身体会把树枝排除体外，自己就无法挂在树上了。手指扣动控制柄扳机，后腰的立体机动装置貌似也撞坏了，无法正常发射钢索。这样会掉在地上被巨人捡起来吃掉。

        第二，就保持现状挂在树上等死。树枝是形状不规则的钝器，不像表面平滑的刀具插进去后还能暂时堵住伤口，鲜血顺着凹凸不平的树木纹路一滴滴打在树根旁边的植物叶子上，叶子受力‘啪’的低下头左右摇晃，仿佛在给她做着倒计时。

        再这样下去，她就会跟上次被活埋的时候一样，反复去世直到身体无法恢复而彻底消失。

        思前想后，瑟琳娜觉得自己还是挂在树上慢慢死掉算了，这趟穿越旅程就此结束。回去之后不知道会不会因开创了新的死法而被嘲笑。

        手指不甘心地动了动，刚好碰到腰间系着的袋子。

        “对了，还要把草药带回去......不过利威尔应该能......”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视野也慢慢失去亮度和饱和度，“如果我没回去......他会来找我吗......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瑟琳娜还想挣扎一下，但意识突然断线。

        即便瑟琳娜已经没有了动静，树下的巨人仍然抱着树干盯着她流口水。由于太专注于近在眼前的食物，哪怕一双凌厉的双眼已经盯上它的后颈也没有丝毫察觉。

        利威尔清理掉仅剩的那只巨人飞到瑟琳娜跟前，触目惊心的伤势让他不由自主地忘记了呼吸，直到身体本能地提示他缺氧了才突然用力吸气，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趁机侵袭他的神经。

        “瑟琳娜！”利威尔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和手都在颤抖，抬起瑟琳娜的头，苍白的脸上，嘴角流出的那一抹鲜红是那么的刺眼，半合的双目无神地看着未知的方向。

        “利威尔？”瑟琳娜嘴唇微微张合，似乎又恢复了呼吸和脉搏，“药......”她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扯下装有草药的袋子伸向前方。

        利威尔抓住她的手腕，“我已经将草药送回去了。”

        “是吗？”瑟琳娜好像有点开心，同时拿着袋子的手无意识地松开，草药从高空掉落。

        就算再怎么不敢相信，现实就摆在眼前。至少不能任由她晾在这。利威尔卸下瑟琳娜身上坏掉的立体机动装置，将她的尸体抱了下来。

        树枝留下的血窟窿仍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温暖的液体，不但染红了瑟琳娜全身，也扩散到了利威尔的衣服上，但他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去在意这种事情。

        落地后，利威尔把瑟琳娜平放在草地上，轻轻合上她的眼睛，拿出手帕替她擦拭掉脸上的血痕，起码让她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啧，那天你不是说壁外调查前‘交代后事’没那么容易发生意外吗？还有，我到底还欠你多少次打扫？”利威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这些明知道不会有回应的问题。

        从相互敌对到并肩作战，瑟琳娜是利威尔加入调查兵团以来认识最久的人之一。这家伙虽然老喜欢使唤他或者拿他开玩笑，有些言行举止比韩吉奇行种还怪异，但关键时刻总是很靠谱。他早就将她视为可以依赖的同伴以及需要照顾的家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仿佛重拾了地下街时期的欢乐与烦恼交织的日常。可是现在，只剩下狰狞的伤口和满目疮痍。

        如果当初，没有帮助埃尔文挽留她的话，她现在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时隔一年，利威尔还是摆脱不了这份愧疚感。而且他知道，这种感觉将会继续伴随他的余生，每当想起都会隐隐作痛。

        “对不起......”利威尔紧紧握着瑟琳娜的手，就像溺水的人会拼尽全力抓住眼前一根毫无作用的稻草。明知道他现在需要马上回去报告瑟琳娜的死讯，但他却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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