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的话像是救了陷入深渊中的法海，但这其实也在王荀的预料之中，他特意提起“众生皆可成佛”这句话，不只是说给法海听的，也是说给许仙听的。

        王荀分身忽悠法海，说他是自己的心魔，但他现在可不想代替法海。

        现在的法海虽然固执，人看起来也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感觉，但实际上却是个面冷心善的好人。

        在原本的轨迹中，法海在半步多客栈遇到了半夜起来的许仙，他直言许仙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不该来这半步多，劝他赶快离开。

        再之后，发现许仙还未离去，他知道大胡子的道行有限，在这半步多客栈中，要是出了什么事，大胡子连自保都有些勉强，更何况护住和他一同在这里，却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所以，法海更是拉着许仙直接离开半步多。

        由此可见，此时的法海，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太执着于降妖除魔，而之后更是诞出心魔，最终一生修佛的法海，未成佛，终成魔。

        那时，意识到自己成魔的法海，也顿时苍老了很多，再也不是那个修为高深的禅师了。

        本性是个好人，却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并且酿成了很多悲剧。

        而更奇怪的是，法海这位佛门的高人，一路上没有得到仙人指路，纠正他的过错，反而是白素贞这条蛇妖，屡次受到观音菩萨的点化。

        若是观音早日出现在法海面前，言明白素贞接受自己的点化，法海不可能还揪着白素贞不放，更不会最终堕入魔道。

        放着一个佛门的好苗子不管，却将注意力放在一条蛇妖身上，别说这漫天神佛，即使是个普通人，权衡利弊之下，也该知道怎么做，甚至两全其美也有可能——即成全白素贞，也让法海成佛。

        或者说，还是算计？

        日后白素贞水漫金山，央及百姓，大感自己难逃镇于雷峰之下的劫难，她本已经决定面对现实。而那时候，没出现过几次的观音又现身了，她准许白素贞暂避南海，可是要她忘情息心。

        好一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白素贞求的是成仙，而不是成佛！

        虽然她是受观音点化，即使日后能位列仙班，她也是道门的人，而不是佛门的人。

        若是白素贞当时听了观音的建议，忘情息心留在南海，怕是再也没有离开的一天，南海是观音的道场，佛法昌盛，日夜熏陶之下，又有这观音这样的大能坐镇，不怕白素贞不会弃仙求佛！

        况且，在很多人不明真相的人眼中，成仙和成佛没什么区别。

        而且，一旦白素贞答应了观音的要求，去了南海，法海寻妖无果，怕也未必会堕入魔道。以他的高深佛法，只要能解开这执念，成佛也是必然的事。

        以“点化”之名，先得到白素贞的好感，在之后便一步步引导白素贞入局。

        两个都想要，观音倒是有些贪心了。

        封神之战中，两个凡人王朝的更替都并不影响这些仙人，但佛门在这期间，可是大发闷声财。燃灯的一句“此物与我有缘”，不知夺了多少宝贝，而准提道人一句“你与我西方有缘”引渡了不少道门中人进入西方，成为佛门的一员。

        阐教十二金仙被准提挖墙脚，足足挖走了四个！

        最可惜的是截教，不是死了就是被渡去西方，再要么就被迫上了封神榜。和阐教那些肉身成神，既是仙人，又得神位的待遇完全是两回事。

        昔日太上老君化胡为佛，今日我就来个引佛入道！

        法海呀法海，既然佛门不管你，那你不如进入道门吧！

        若是法海入了道门，这件事的影响可就不止是他和白素贞二人的命运了，甚至道门至今的颓势也会被一扫而空，反过来压制佛门。

        至于会有多少逆命点，王荀分身不知道，但估计，要是都给了景天，复活龙葵也绰绰有余。

        “阿弥那个陀佛的，施主说的在理，看来本座还是没有参透。”法海（王荀分身版）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便继续当法海吧。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好自为之。”

        阿弥那个陀佛的？

        你这个好像不是佛号啊？

        许仙瞪大了眼睛，看着法海（王荀分身版）：总觉得这个和尚好像在说脏话，但是我没有证据！

        “本体……咳咳，阿弥陀佛。”被绕进去的法海，刚一开口就觉得不对，“这位同修，你欲去往何处？”

        “本座自当回去闭关参悟佛法。”正待他要离去，似是有想起了什么，“这位小施主说的是，既然众生皆可成佛，你虽是本座心魔，却也有了自身的情绪和灵智，自当是这世间的众生之一，或许，你可成为第一个，以魔身成佛的存在。”

        “嗯？倒是奇了。”说完，法海（王荀分身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那为何自佛门建立以来，从未有任何魔成佛？不是说，众生皆可成佛么，为何本座会默认心魔无法成佛？阿弥陀佛，想来是佛法修行还不到家。”

        法海（王荀分身版）离去了，却也在法海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对信仰怀疑的种子！

        只要给它浇水、施肥，种子迟早会长成参天大树。

        虽说毁人信仰不好，不过，这个世界的佛门，底下的人勤勤恳恳做事，上面的人白嫖香火供品，毁了也就毁了吧。

        “这位……禅师？”现在闹这一出，许仙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法海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唉，去吧，贫僧不过一沙弥，不配称为禅师。”虽然没有全信王荀分身的话，但是法海也信了五成，“施主堂堂正正一个君子，不该出现在这里，贫僧劝你，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现在的法海，暂时没有心情去捉老人参精，他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法海，还只是真正法海的心魔化身。因为王荀分身轻而易举的接下了他那一禅杖，那时候法海觉得自己的力量彷如泥牛入海，若正如他所言，自己的法力皆来自于他，方才合理。

        否则，能轻易接下自己这一禅杖，纵然是已经位列仙班的仙人，也不是每个都能做到的，一个凡间的和尚，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道行？

        “多谢禅师。”许仙弯腰对法海拜了拜，然后道，“禅师，既然你们佛家说众生平等，那沙弥与禅师又何和区别？都只是一种称呼而已。”

        “施主说的在理，是贫僧的心乱了。”法海双手合十，还了一礼，“贫僧此刻无事，不如带施主离开这半步多吧。”

        “谢谢禅师，我还有一个同伴，我去喊他一起。”许仙连连道谢，“禅师在此稍等片刻。”

        法海：“可需贫僧一同前往？”

        “不用了，就几步路，我们马上就来。”

        许仙提着灯笼走了，而怀疑人生的法海原地盘坐，开始思考刚才那位“法海”的话。

        佛言众生皆可成佛，灵山却无一佛陀以魔身修成。

        佛言众生平等，但佛门内的称呼却分三六九等，甚至佛陀、菩萨、罗汉这些果位，本身就代表这高下之分。

        不，若众生真的平等，佛是否也是众生之一？

        若是，众生平等，众生既是佛陀，我是一沙弥，亦是佛陀，何须再追求成佛？

        若不是，岂不是佛立于众生之上，如此本就是高下之分。难道说佛陀就是凌驾于众生，高高在上的存在？

        错了，都……错了！

        或许，本身就都是妄言！虚假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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