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总蹲了下去，抚摸着左参谋长的墓碑，低声说：“左权，我们来看你了，还给你带了一份礼物过来，你肯定会喜欢的。”

        他神思有些恍惚：“一年了啊……这一晃就是一年了，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以至于我有种你昨天还在的感觉。”

        “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情呢！你一手制订的反蚕食方针已经奏效了，在河南、河北、山东、山西，我军正在一步步将日伪军从被蚕食的地区挤出去，我们的武工队频频穿越封锁线将火烧到他们的控制区，让他们焦头烂额。我们还找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外援，他为我们提供了用不完的武器、弹药、药品、机械和原材料，这些都是我们以前做梦都想要得到，甚至不惜拿几十条上百条战士的命去从日军手里夺取的，现在要多少就有多少。115师在山东将鬼子的第12军彻底打怕了，几个月的作战歼灭日军两万七千多人，迫使日军跟他们签订了为期九个月的停战协议；在山西这边，我军经过数个月的作战，夺取了武乡、黎城、辽县，将这三个县完全变成了解放区，我们很多机关直接在县城里办公，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净往山村里转了。386旅更是攻占了沁源、沁水、阳城、沁县，歼灭日伪军四千余人，其中驻守沁源的伊藤大队一千一百多人被我们一鼓全歼……这放在以前，我们想都不敢想啊，现在真的做到了，鬼子在我们面前越来越不经打了！”

        “鬼子在太平洋战场上更是连吃败仗，舰队一支接一支被送进海底，美军一步步向他们本土逼近，打得他们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他们针对印度英帕尔地区的进攻在英印军的顽强抵抗之下难以寸进，据说还断了粮，整个中队整个中队的饿死。那一战他们投入了整整四个师团呢，现在看来那四个师团能活着回来一半他们就该谢天谢地了。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曙光初现，我们快胜利了！”

        “可是，你看不见了……”

        说到这里，这位心如铁石的大将眸中泪光隐现。日军的颓势已经很明显了，胜利曙光出现在漆黑的天空中，这是他们苦战了六年才换来的。可惜，左权他看不见了，他甚至没能看到八路军从去年那场大扫荡中迅速恢复过来并且向日军发起反扑，将日军揍得满头包！

        心口好痛啊……

        他随即笑了笑，说：“不对，你看得见的，你，那有过去那几年战死的抗日战场上的将士们都看得见。你们就站在云端看着我们，红旗没有插遍全国，你们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通信科科长拿着一份电报上前，递给他：“老总，刚刚收到的情报，日军第36师团两个联队朝辽县这边扑过来了！”

        彭老总接过电报看了一遍，拿出一盒火柴划着一根，点着，将它放在左参谋长的墓碑前，看着它一点点的化为灰烬。他低声说：“左权，看到了吗？冈村那个老鬼子又来了。他想故伎重施，重演特工队奔袭八路军总部那一幕，不过很可惜，根据地军民不会再上当了！那支害死你的特工队已经成了我们的饭前小点心，现在，正餐要上来了！你就在天上好好看着，看看日军的尸体是怎样铺满这片被你的鲜血染红的土地！”

        他直起身来，发出一声低吼：“毙了他们！”

        几名警卫员拔出手枪，在益子寿男等日军特工惊恐的目光中走到他们身后，把枪口对准他们的后脑勺，然后扣动板机。一阵短促的枪声响过，这几名给八路军造成过惨重损失的日军特工队军官一个个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只是，他们被绑死在木桩上，到死都是跪在左参谋长墓前，如同一条条俯首摇尾乞怜的狗。

        刘师长喝：“向参谋长道别！”

        一千多名士兵齐刷刷的举起步枪，枪口朝天扣动板机，一阵炸雷般的枪声惊散了上空的云彩。

        枪响过后，大家大步流星的从参谋长墓前走过，义无反顾地走向九死一生的战场。

        彭老总没走，刘师长也没有。他们就站在参谋长的墓前，默然不语。

        良久，彭老总才问：“作好准备了吗？”

        刘师长说：“已经作好准备了。陈庚继续带两个团在沁源一带跟日军玩捉迷藏，386旅麾下八个完成整训的团秘密北调穿越长治，向黎城、武乡方向机动，385旅七个同样完成整训的团昼伏夜出，翻越崇山峻岭向辽县、榆社方向穿插，王胡子带领359旅六个团渡过黄河，向临汾一带运动，一旦第69师团被拖住，马上侧击临汾……雁北、大青山、晋察冀、豫西等等根据地也提前疏散群众，发动作大民兵准备迎战，就等着冈村他来了！一共五十几个团，几十万民兵，冈村想吃掉我们那是做梦！”

        他所说的“完成整训”是指从六月份开始，八路军各主力团陆续根据山东那边提供的训练教材展开紧张的训练，为期三个月，主要是加强土木作业能力、战术配合能力、火力协同能力和班排作战能力，毕竟装备、通信手段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不能再用老一套的打法了。不过，说是三个月，其实很多团没有这么多时间，冈村宁次在磨刀霍霍，八路军总部也不得不提前调兵遣将作好反扫荡的准备，所以很多团都是提前半个月结束整训，进入战斗状态。不过，359旅训练的时间却是充足的，毕竟他们留在延安，作战任务很少，而延安又利用山东输送来的药品从国统区购买到大量粮食，359旅的生产任务大大减轻，自然可以专心训练。

        既然在延安没什么仗打，生产任务又大大减轻了，359旅自然不能继续闲着，就在冈村宁次下达扫荡命令的同时，359旅主力在王胡子的带领下开始渡河东进，兵锋直指临汾。这支部队的加入让八路军手里一下子多了六个受过完整训练、齐装满员的团可以用，可以打的牌就更多了。

        彭老总说：“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啊！这次不再是打游击，而是大兵团正面硬碰！”

        刘师长笑：“这不正是你最擅长的么？”

        彭老总哑然失笑：“是啊，确实是我最擅长的。”

        新中国开国将领中堪称猛将如云，几乎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在死人堆里滚出来的狠角色，打过的仗比别人吃过的米还多。但是，真正称得上是超一流的将领也就彭林粟三位。彭是当之无愧的头号战将，他勇猛善战，心如铁石，攻击的时候如同一块从高山上滚落的巨石，沾到谁谁就得筋断骨折，防守的时候如同一块亘古初开便矗立在那里的千吨巨石，任你怎么冲撞踢打也不动摇分毫，这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对手；林最擅长的是战术总结、创新和整训，三三制、四组一队、三猛战术等等这些一直被解放军沿用到现代的战术以及训练方法，都是他总结和摸索出来的，论解放战争时期的战术创新和训练，他居功至伟。他的弱点则是太过谨慎，不敢轻易冒险，比如说辽沈战役的时候他迟迟下不了决心，主席都急得要骂娘了。不是他胆小，全军一大半的家当在他手里，他输不起！

        至于粟，他跟林完全是两个极端。林不敢冒险，他却每一仗都是在钢丝上跳舞；林没有九成把握都不敢轻易去打，他只要有三成把握就敢将手头上所有本钱全压上去，在敌军的包围圈内包围敌军的王牌师并且将其全歼、以六十万人去围歼敌军八十万，放眼全世界，有几个将军敢这样干的？这些战例拿到美英苏的高等院校去，只怕院长第一时间就要骂一句“疯子”！他并不是赌徒，这种有一点点胜算就将所有本钱全压上去的指挥风格是在江南三年游击战中定型的。当时红军主力已经长征了，整个江南地区只剩下一万多人，面对几十万白军残酷围剿，过了今天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这种形势逼得他必须去冒险，不冒险去拼他就得死！

        这一次，彭老总打算冒一把险，用五十六个完成整训的团去跟日军两个师团正面硬撼一回。他们不可能永远打游击的，游击到最后还是得通过大兵团作战来决出胜负，现在第1军已经被八路军耗得筋疲力尽，从普通士兵到冈村宁次都焦躁不已，急于用一场大扫荡挽回劣势，而八路军通过长达数个月的低烈度消耗战，在给予日军巨大杀伤和恐惧的同时也建立起了敢打必胜的信念，越来越多的团长已经不再满足以拿一个团去对付日军一个中队这种烂仗了。他认为，是时候跟日军来一次正面硬碰，给这场漫长而残酷的游击战一个结局了。

        赢了，山西将成为八路军的天下，三晋子弟将与山东军团一东一西将华北日军夹在中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任凭碎剁；

        输了，无非就是继续化整为零打低烈度消耗战，以每个月五六千人的速度吞噬日军有限的兵力；

        八路军输得起的，就是不知道日军是否输得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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