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日，山西八路军发动全线反击的第十五天。

        天气转向阴冷，天色黯淡无光，九月即将进入尾声，黄土高原寒冬将至，这滋味可不好受。

        冈村宁次裹着一张行军毯，站在沙盘前，凌厉如刀锋的目光在山西战场的山川河流上那一个个红黑箭头上扫过，长时间一言不发。

        八路军停止对第36、37师团的进攻已经有五天了，由于电磁干扰严重，他很难跟这两个师团保持畅顺的交流，只能在电磁干扰的间隙收到几份电报。从这些电报可以知道，八路军正在加强防御阵地，除了偶尔炮击一下之外就没有别的攻击动作了。但包围圈内的日军想突围的话他们也不会客气的，一通暴打通通赶回去。

        第26、27师团还在一边打一边推进。这两个师团都出现了大量的病号，不过并没有削弱这两个师团的战斗力。他们没能在冈村大将要求的时间之内赶到长治，加入第一军的作战序列，不过看在战场形势好转的份上，冈村宁次也就不跟他们计较太多了，只是让他们保持凌厉的攻势，抢在八路军补充完弹药之前赶到并对包围圈发动进攻即可。这两个都是货真价实的野战师团，对于他们，冈村宁次还是很放心的。

        他最不放心的还是临汾、运城。在这个方向，八路军和晋绥军都打疯了。晋绥军第7集团军拿下交口、汾西之后便调转兵锋，经过三天恶战拿下了僧念镇，直扑汾河，兵锋直指霍州！另一路则直扑灵石，他们要横截整个晋中盆地，将那两个师团困死在牢笼之中！

        晋中盆地被太岳山和吕梁山夹在中间，霍州正好处于晋中贫地与临汾盆地的交界处，也是最窄的一段，宽度只有区区三十公里，一旦霍州失守，第37师团和第69师团就真的成了瓮中之鳖了！

        359旅同样出手不凡，只用了三天就砸平了河津和稷山，然后兵分三路，分别扑向新绛、侯马、曲沃！他们的战略企图跟晋绥军如出一辙，就是要横截整个盆地，将第37师团堵死在窄小的区域，然后予以歼灭。一旦让他们拿下了曲沃，第37师团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跳黄河，在八路军游击队的疯狂袭击之下翻越中条山逃往晋城，最终能有多少有活着走出中条山只有天知道！

        广大广大的包抄，缩小缩小的歼灭，这一向是日军的拿手好戏，现在八路军来了个依葫芦画瓢，而且玩得比他们还溜。

        冈村宁次眉头拧紧。现在他不担心包围圈内那两个师团，也不担心正在面临着傅作义疯狂进攻的包头，最担心的就是临汾、运城。对这一地区，他鞭长莫及啊。

        第37师团主力还在包围圈内呢，指望不上的，他唯一能够指望的只有第69师团了。但愿第69师团争气点，守住这块战略要地吧，一旦丢了，天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拿回来了……

        嘭的一声，门被推开，大城户三治冲了进来，神色惊慌。冈村宁次本来就让临汾、运城方向那严峻的形势弄得有点儿心浮气躁，见他这慌慌张张的样子顿时就有点恼了，正要开口训人，大城户三治抢先一步开口了：“阁下，不好了！八路军至少四十个团的部队突然向晋中、长治同时发动猛烈进攻，很多据点已经被摧毁了！”

        冈村宁次脑子嗡了一声，霍地转向揪住大城户三治的衣领怒吼：“四十个团的八路军？开什么玩笑！他们的主力不是被第36、37师团死死拖住了吗？哪来四十个团的机动部队！”

        大城户三治吃力的咽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一点，说：“据空中侦察，合围第36师团的八路军只剩下三个团，其他部队都撤离了战场，向长治、晋中杀去了！”

        冈村宁次骇然失色：“只留三个团，其他部队直奔晋中、长治而去？他们就不怕被第36师团背刺么！”

        嘭！

        门再次被踹开，一位职位仅次于大城户三治的参谋神情惊恐的冲进来，颤声叫：“阁下，不好了！第69师团的电报：八路军陈庚所部十二个团突然离开了沁水河谷，涌入临汾盆地，向古县、浮山、翼城发动猛烈进攻，他们招架不住了！”

        冈村宁次有种吐血的冲动：“386旅也不管被他们包围了近半个月的第37师团了吗？啃不下就直接扔下，头也不回的去攻打我们防御空虚的地区，压根就不考虑会不会被包围圈内的我军背刺，哪有这样打仗的！？”

        这种打法实在是太过诡异，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彭副总司令的手笔。交手也有好几年了，他了解这个对手，了解这位从贫苦农民家庭里走出来的、沉默寡言的将军，作为土鳖的头号战将，他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哪怕是军校生都不会这样瞎来的！

        除非……

        他对包围圈内的日军很放心，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包围圈内这几万日军背刺的问题！

        他打了个冷战，叫：“给我呼叫第36、37师团，我要跟那两位师团长通话，马上就要！”

        声音极为尖锐，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通信参谋不敢怠慢，赶紧呼叫这两个师团。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调频道，吼得声嘶力竭，那边都不没有半点回应。

        “那就派飞机侦察！我要知道沁水河谷、鳌峰山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将耐心耗尽，咆哮如雷，歇斯底里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恐。

        侦察机冒着被普卡拉攻击机打成火鸡的危险出发了。

        这一次，八路军航空兵和防空部队都没有为难他们，他们顺利抵达战场上空，来回盘旋。当飞行员和副驾驶终于看清楚包围圈内发生的一切之后，眼泪喷涌而出。

        尸体！

        漫山遍野都是尸体！

        一个个临时挖掘的土坑里，密密麻麻的垒满了尸体！

        八路军正踩着无数日军的尸体潮水般向主高地发动进攻，枪炮声震天动地，但进攻的规模跟以前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就是这种规模并不是很大的进攻，却让包围圈内的日军无法招架，要么扔下武器逃离阵地然后被八路军猛烈的机枪火力扫倒在逃窜的路上，要么竖起了白旗。

        飞行员脑海一片空白，面无血色，喃喃自语：“完了……第36师团完了……”

        在沁水河谷上空盘旋的日军侦察机更是看到，大量日军的尸体在泥泞之中腐烂，以至于八路军必须戴着防毒面具才能投入战斗，否则准让尸臭给熏翻。副驾驶哭出声来：“第37师团……完了！”

        是的，完了。他们完得很彻底，以至于八路军最后的总攻变成了清剿残敌。要不是他们完得这么彻底，八路军又怎敢将包围这两个师团的部队主力撤走，投入到其他方向攻城掠地？

        两个原本应该充当磁铁牢牢吸住八路军主力的师团莫名其妙的全军覆没，八路军至少四十个精锐步兵团腾出手来四处攻城掠地，飓风般横扫运城、晋城、长治、临汾、晋中，山西战场登时天翻地覆，日军的统治在隆隆炮声中分崩离析。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八路军将这表里河山收入囊中了，哪怕是延安也不行！

        接到飞行员的报告后，冈村宁次仿佛被人抽掉了脊梁骨，跌坐在地，面色苍白，失神的自语：“山西……完了！第一军……完了！”

        说到底，如此严峻的形势都是第36、37师团毫无征兆的全军覆没，让八路军主力得以腾出手来攻城掠地造成的。而且早在这两个师团全军覆没之前，八路军主力就陆续撤出鳌峰山和沁水河谷这两处修罗场，向各自的目标进发了，他们似乎早就预见到了这两个师团的结局，有备算无备，一拳打到第一军吐血如箭。

        这两个师团为什么会毫无征兆的全军覆没，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说完蛋就完蛋，让第一军措手不及，在八路军的猛烈进攻之下全线崩溃？这一直是个谜。那两个师团完蛋得很彻底，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冈村宁次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

        当然，现在他恐怕也没有心情去关心那两个师团为什么会突然完蛋。现在他最应该关心的，是如何将第一军残余的部队撤出山西。明眼人都知道，山西已经保不住了，任何从其他地区调部队过来试图夺回山西战场战略主动权的努力都跟往大海里滴酱油差不多，实属徒劳。

        但爽快认输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山西一旦丢了，八路军随时可以通过太行八陉大举进入河南、河北，对中原地区形成泰山压顶之势，再加上山东军区的夹击……这是任何一位兵空都无法承受的压力，不想被山东军区和山西军区夹在中间生生挤碎，他就得榨出华北驻屯军每一滴精血，死保山西！

        哪怕明知道保不住也要死战，万一保住了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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