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老西看着公路上那一坨坨还在燃烧的废铁和散落得到处都是的尸体，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本来，送走了宫本他们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开始接见光头派来的特使了。日军和八路军都开价了，他很想知道光头能开出什么样的价钱……日本人是万万不能投靠的，颓势都那么明显了还去投靠他们，怕不是脑子瓦特了？但八路军明显也不是一个理想的投靠对象，那帮红脑壳的口号是什么？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啊！他这个投金融投机出身的山西省主席也是土豪，而且是全国有名的土豪，投靠八路军，那根刺猬拔掉自己身上的刺去跟一头饿狼抱团取暖有什么区别？所以国民政府才是最理想的投靠对象，虽说跟蒋某人斗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积怨颇深，但如果蒋某人开的价钱能够打动他的话，他不介意去抱一抱国民政府的大腿。

        然而还没等他跟光头的特使把话引入正题，就听见不远处引擎轰鸣，爆炸声此起彼伏，紧接着防空警报就拉响了。大惊失色之下，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钻进防空洞，由于走得太匆忙了，脑袋甚至撞出了个包来，狼狈到了极点。不过看看那位紧跟在自己身后那位特色使是灰头土脸的，他心里瞬间平衡……大家都差不多嘛，谁也别嘲笑谁。

        在防空洞里待了大概20分钟，防空警报解除了，他从防空洞里出来，第一时间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宫本那帮人遭到两架来路不明的战机的轰炸，包括宫本中佐在内，124名日军官兵无一幸免！

        真是飞来横祸，阎老西大惊失色，连额头上那个很显眼的包都顾不得处理一下，就带着卫队急匆匆地赶往事发地点。当他赶到事发地点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地是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车辆残骸，还有一百多具惨不忍睹的日军尸体。那一百多名跑到克南坡坡来耀武扬威的日军官兵有的被炸弹炸得粉身碎骨，有的被凝固汽油弹烧成了焦炭，有的被航空火箭弹炸开的碎片打得像个马蜂窝似的，还有的被航空机关炮发射的炮弹直接撕成碎片……一个个的死法各有特色，别竖一帜。在那一堆堆死状恐怖的尸体中间，他找到了宫本的遗体……准确的说是找到了半具。这位肩负重任的日军特使被炸成了两截，上半身被抛出几米外落在路基下面，下半身还留在车里，和那辆轿车一起变成了焦炭。

        看着从他胸腔和腹腔流出来的那一堆红的绿的玩意，阎老西的喉结耸动着，忍不住想吐。别以为他很脆弱，他打了大半辈子的仗，什么场面没见过？可一想到一个半个小时前还在跟自己谈笑风生的人转眼间就变成了这副德性，他忍不住就想吐！

        贾景德可顾不上恶心了。身为严老师的秘书长，跟着阎老西半辈子，帮阎老西挡下了无数阴风冷箭，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次规模不大的绝杀后面隐藏的可怕危机。现在八路军和日军都在大力拉拢阎老西，阎老西哪边都不投靠，左右逢源，别提多惬意，可是这起轰炸却把给他的好日子花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日本人不可能自己出动飞机炸死自己一个中佐和一百多名士兵，那两架飞机只能是中国的。日方派来谈判的特使在晋绥军总部不远的地方遭到中国空军的轰炸，全军覆没，说这事跟阎老西没有半点关系，那鬼才信呢！现在的阎老西等于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日本人肯定会要一个解释的。怎么跟他们解释？难道直接告诉他们，你们的人就在我们面前被炸死了，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不关我们的事？根本就没法解释！日本人不见得真的很在乎那一百多条性命，但以此为借口向阎老西施压，迫使他选边站队，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阎老西能倒向日本人吗？

        不能！

        既然这样，就别怪日本人不客气了！

        他皱的眉头问：“谁干的？”

        阎老西看像光头的特使：“是中美联合航空队干的吗？”

        特使先生摇头：“不可能。联合航空队跟日军航空兵争夺长江战场的制空权都来不及，哪里有闲心跑到山西来搞轰炸！航空汽油不用钱吗？”

        这倒是大实话。中美联合航空队从组建到现在，油料就从来没有充足过。中国倒是有油田，不过远在在甘肃玉门，与中美联合航空队集中部署的长江战场和西南大后方相隔数千里，哪怕是把油采出来了，炼好了，要将它送到陇海铁路运往内地也是非常困难的。用跑在这条线上的运油工人的话来说：“一卡车拉三桶油，只有一桶能送到火车上，剩下两桶都在来回路上烧掉了。”玉门油田的产量本来就有限，又有这么多白白消耗在了运输途中，还能送到长江战场的就少的更可怜了。而且航空汽油的生产技术难度并不低，中国就算有油田，也没有大批量生产合格的航空汽油的能力，中美联合航空队用的每一升航空汽油都得通过驼峰航线运进来。在驼峰航线上来回穿梭的那些运输机也是要喝油的，名义上从驼峰航线开通到抗战结束，一共有70万吨战略物资通过这条航线进入了中国，其中燃料占了一半以上，但是这些宝贵的燃料有多少是在运输途中被消耗掉了呢？在这种背景下，中美联合航空队想不缺油都难了，由于燃料匮乏，中美联合航空队只能集中力量确保四川大后方和长江战场的制空权，其他战区暂时顾不上，山西？想都别想了。

        贾景德眉头拧得更紧：“不是中美联合航空队？那会是谁干的？”

        阎老西说：“延安那边停着几十架战斗机……不用想了，肯定是那帮红脑壳干的。”

        贾景德脱口说：“他们想干什么？”

        阎老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还能干什么？逼我们站队呗！”

        贾景德浑身打了个冷战：“这是班超夜袭匈奴使团的翻版啊，太毒了！”

        阎老西咬着牙说：“本来还想跟他们慢慢谈的，没想到他们直接给我来个班超斩匈奴使，实在是可恶！”他越想越气，厉声说：“宫本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就遭到了空袭，时间拿捏的实在是太准了，这绝对不是偶然，肯定有内鬼在通风报信！宗复，你去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内鬼给我挖出来！”

        阎老西是动了真火，既是针对八路军，也是针对那个内鬼。八路军居然敢派飞机在克难坡轰炸日军特使，简直是将他的脸按到地上摩擦！那个内鬼也是，潜伏得如此之深，要不是这次轰炸，他都不知道自己身边有一个如此危险的内鬼！这内鬼勾结八路军，照他的脸来了狠狠一巴掌，一下子将他从左右逢源的沾沾自喜中给打醒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愤怒！

        无论是八路军还是日军，都不会允许他漫天要价，尤其是八路军，甚至不想花太多心思跟他讨价还价！这次针对日军特使的截杀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警告：要么合作，要么死，你自己选！

        如此强硬的态度，如此铁血的手腕，着实让这个精明的投机者心肝直颤！

        让赵宗复赶紧把这残局收拾一下，他回到了指挥部，完全失去了跟光头特使谈下去的兴趣，随便找个借口把他打发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发呆。呆愣良久，他觉得还是找个人聊聊的好，于是拨通了傅作义的电话。

        电话那头，风鸣马啸，还夹带着汽车引擎的轰鸣，一片肃杀。傅作义声音冷淡：“阎长官有何贵干？”

        态度冷淡是肯定的。本来阎老西是傅作义的老上级，对这个晋绥**号猛将颇为看重，傅作义对这位为自己提供充足的粮饷补给的老上司也是很敬重，双方一直合作愉快。然而，抗战爆发后，傅作义选择了跟八路军合作，八路军派了大批抗大毕业的学员到他的部队中去做基层工作，使得这支部队的基层组织得到极大的加强，纪律严明，战斗力大大提高，这就引起了阎老西的猜忌，公然在光头面前攻击傅作义部“已经变成七路半了。”最后傅作义被调往第二战区，在他的部队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那些来自八路军的优秀人才也大多被迫送回了延安，这大大影响了他的部队的战斗力，傅作义说不气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对这位曾经的老上级，他态度很是冷淡，甚至有点儿敬而远之。

        阎老西可顾不上他的态度有多冷淡了，只用三分钟时间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遍。最后，他说：“宜生啊，现在山西又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日本人和八路军都咄咄逼人，蒋某人更是居心叵测，我是彻底没主意了，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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