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周折，喜多诚一终于打通了中将宏次中将的电话。

        “损失非常严重，三十一架战机全部被彻底摧毁，一块完好一点的铝片都没留下来；储备在油库里的大量航空汽油也被炸毁，火直到现在都没有扑灭，这个机场至少要瘫痪两三个月了。”当喜多诚一问起青岛的损失的时候，中村中将没有丝毫隐瞒，有一说一。这一点，他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绝大多数日军将领都喜欢隐瞒自己的损失，夸大自己的战绩，直接后果就是在战争后期不断出现日本海军一次次大胜、狂胜，给予美国海军毁灭性打击，一次次转进，整个美国海军都被送进了海底，战火却离日本本土越来越近了的咄咄怪事。但中村中将不一样，自己损失多少，取得多大的战果，都是详细上报，从不作假。

        也正因为这样，这位独立特行的仁兄在陆军高层中人缘非常差，明明拥有高超的指挥艺术和敏锐的战场触角，却被一脚踢到青岛来守港口————就华北这形势，来守青岛基本上等于是来养老，别指望能有什么作为。没办法啊，大家都拼命吹自己战绩，缩水自己的伤亡，就他一个不吹不缩水的，跟他一起共事，那帮牛皮大王浑身不自在，还是早点把他踹开好些。

        喜多诚一有点失望，他还指望着青岛机场能够迅速恢复使用，给予正在遭受八路军毒打的那几支部队强有力的空中支援呢，要瘫痪两三个月，那还玩个屁，两三个月后第五、第七旅团的骨头都能敲鼓了！

        “莱阳和栖霞已经失守了，招远也快坚持不住了。”喜多诚一对中村宏次说了实话，“坦率的说，我们已经输掉了这次战役，输得很彻底。跟在莱阳、栖霞、招远这些地区的损失相比，区区一个青岛机场被炸真算不了什么。”

        中村中将吃了一惊：“短短一天就有两座县城失守了？”

        喜多诚一沮丧地说：“招远也快了。”

        中村中将沉默良久，说：“胶东八路军的战斗力很强啊，强得让人意外！”

        喜多诚一说：“最让人意外的是他们的后勤保障、指挥通信，尤其是指挥通信，我们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他们是如何在无线电静默的情况下流畅地指挥数万大军在长达近两百公里的战线打出如此完美的配合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其实八路军并没有保持无线电通信，只是尽量使用无线电对讲机和摩托车组合的接力通信，对讲机也是尽量发短信，而不是长时间通话，这些技术对日军来说太过陌生了，他们的无线电侦听、破译部队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中村中将说：“现在最要紧的不是琢磨八路军是怎么做到的，而是如何摆脱当前的困境……司令官阁下，恕我直言，这场战役的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了，非要说还有什么悬念，那就是……我们最终会伤亡多少人！”

        喜多诚一有点苦恼：“这我当然知道，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中村中将说：“如果司令官阁下暂时想不出对策，我倒是可以给一个建议。”

        喜多诚一竖起了耳朵：“请讲！”

        中村中将一字字说：“跟八路军谈判，以主动退兵为代价，换取他们交出我们想要的人！”

        喜多诚一愣了一下：“跟八路军谈判？”

        中村中将说：“是的。”

        喜多诚一皱起眉头：“大日本帝国陆军没有在战场上跟敌人谈判的习惯！”

        中村中将笑容淡淡：“打也好，谈也好，边打边谈也好，终究都是为战略企图服务的。司令官阁下，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发动这次战役吗？”

        喜多诚一窒住。

        中村中将说：“我们发动这次战役，目的有二，一是收复海阳、乳山，二是逼八路军交出能为我们提供大量粮食、药品等战略物资的商人朴得猛，现在收复失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为何不趁着还没有一败涂地，设法跟八路军谈判，在谈判桌上实现第二个目的？”

        喜多诚一很是不甘：“我们在战场上吃了很大的亏，如果不采取报复，反倒跟八路军谈判，那么我们将会被人笑话的！据参谋部制订的计划，只需要投入十个步兵大队，就能扭转战局了！”

        中村中将摇头：“那帮子参谋，哪怕被狠揍了一顿也改不了说一半留一半的臭毛病啊！他们肯定没有告诉你，十个步兵大队扭转战局的前提是补给充足、有强大的空中支援和一定数量的战车部队协同，炮兵也不能少，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八路军愿意沿续目前的战术，跟来援的部队正面硬碰！”

        喜多诚一：“……”

        突然有种被人欺骗了的委屈！这帮王八蛋，是欺负他以前是搞情报工作的，对指挥大兵团不大在行么？

        中村中将接着说：“据我和参谋们作的推演，以八路军目前的战斗力和装备，想要在硬碰硬的野战中击败他们，我军得出动不少于十五个精锐的步兵大队和二十五辆战车，和不少于二十架轰炸机；如果八路军放弃占领的城镇化整为零打游击，想迅速击败他们，所需的兵力则在二十五个大队以上，飞机和坦克数量得增加一倍。”

        喜多诚一直吸凉气：“真的需要这么强大的兵力吗？这差不多是第12军在山东地区所能动用的全部机动兵力了！”二十五个大队，对于机动兵力很紧张的第12军来说不是一个小数字……不，即便是对于侵华日军中兵力最为雄厚的第11军而言，想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机动兵力来也是有难度的。要知道，武汉会战打得天崩地裂，日军出动的兵力也不过是一百四十来个大队，而去年五月，他们发动浙赣会战摧毁中国空军在浙江、江西地区的空军基地群，所动用的兵力也不过七十多个大队！现在仅仅是对付胶东军区的游击队就要出动二十几个大队，这……

        这是要他去卖肾的节奏啊！

        中村中将说：“这已经是最乐观的估计了，毕竟我们并不知道八路军还有没有隐藏的底牌……如果他们的底牌还没有出完，二十五个大队都不一定贵！”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喜多诚一抽调兵力跟胶东军区来个鱼死网破的打算。是啊，仗打到现在，八路军已经翻开了太多他们未曾见过的王牌，mg-42通用机枪、105毫米无后坐力炮、可以垂直起降的飞行器、神秘莫测的指挥通信系统、威力巨大的定向地雷、诡异的战术……每一样都是威力无比，每一张王牌亮出来都会让他们死伤惨重！可以说，这场仗从一开始就脱离了他们的控制，谁又敢保证八路军已经出尽了底牌呢？如果他们还藏有底牌，他一口气抽调二十几个大队过去，被拖在胶东，然后鲁东、鲁南、滨海、清河乃至河南、河北地区的八路军抓住机会全力反扑，他们可就麻烦了！

        中村中将说：“现在八路军的实力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我们最应该做的不是硬撑着将有限的机动兵力继续填进去，被他们耗得筋疲力尽，而是停战，想办法在谈判桌上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然后再设法收集情报，弄清楚他们的真正实力，为下一次扫荡做好准备！”

        喜多诚一长时间的沉默着，半晌才问：“只有这一条路可选了么？”

        中村中将说：“只有这条路可选了。”

        喜多诚一说：“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的，中村君！”

        挂了电话，喜多诚一怔怔出神，喃喃重复着：“二十五个大队……二十五个大队……”他从不怀疑中村中将的判断，这位因为独立特行被踢到青岛吃海风的中将其实是他们那一期中战略眼光最为敏锐的，他说了要二十五个大队，就只能多不能少！

        二十五个大队，三万多人……

        一想到这个庞大的兵力，他便是一阵肝疼。

        第12军兵力并不少，拥有第32、第35、第59三个师团和第五、第六、第七三个独立混成旅团，还有第四骑兵旅团，这样的兵力入在华北，算得上庞大了。但是别忘了，他们要占领的却是河南、山东、山西三个省份的广袤地区，这些省份人口众多，敌后抗日武装非常活跃，以三个师团四个旅团的兵力想控制如此广袤的地区，实属不易。现在第五、第七旅团在胶东被八路军一顿毒打，损失惨重，如果再从山东、河南、山西等地区抽调十几二十个大队过来，那这些地区的机动兵力就要被抽调清光了，去年打了一年才压服的八路军绝逼要搞事的！

        不能再打了，必须跟八路军谈判。

        只是，仗打成这样已经够丢人的了，主动找八路军谈判那岂不是更加丢脸？现在最理想的就是八路军见好就收，主动向日军提出停战……但八路军现在只怕已经打疯了，想要主动提出停战，怕是难过登天！

        头疼，头疼！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头疼，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将他从那尴尬的境地中拉出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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