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零式双座教练机带着一身弹孔在东京机场降落，早就在机场候命的地勤人员赶紧上来打开座舱。

        冷风立即灌了进来，今村均大将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今年这天气，要比往年冷很多啊！

        前来接机的赫然是杉山元，现任的陆军大臣，陆军内头号人物。今村均见了他，赶紧敬礼：“元帅！”

        杉山元摆摆手，让他不要客气。他看了一眼那架满是弹孔的飞机，微微蹙着眉头，说：“今村君，半路上碰到美军截杀了？”

        今村均说：“在半路上碰到过好几次，为我护航的战斗机基本上全部战损，我是很侥幸才捡回这条命的。”

        杉山元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动情的说：“你辛苦了！天皇陛下一定会为你这一片赤胆忠心感动，给予你嘉奖的！”

        今村均浑不在意的笑笑：“都是为了日本的未来而战，谁会真个在意什么嘉不喜奖。”他有些困惑：“对了，元帅，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把我叫回来？我在腊包尔跟美澳联军厮杀得正凶呢！”

        杉山元苦笑一声：“忘记腊包尔吧，你马上就要走上比腊包尔更凶险百倍的战场了。”

        今村均有些骇然：“哪条战线出问题了？”

        杉山元说：“最不该出问题的战线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到我家去，我备下了清酒，我们边喝边聊。”

        今村均也知道这里人多口杂，真的不是谈正事的地方，于是钻进了杉山元的防弹轿车，在一溜军车的保护之下离开机场，朝陆军大臣的府第驶去。

        今村均是在1941年被转调到太平洋战场的，此后几年一直在太平洋战场上与盟军厮杀，很少回国。算一算，他至少两年没有回过东京了，九死一生才跑回来，看着东京的高楼大厦，不禁倍感亲切。但同时他也注意到，东京街头的乞丐比以前增加了十倍不止，街头巷尾，随处可以看到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向路人乞讨，路人全然没有同情心，对他们破口大骂甚至拳打脚踢，但他们却浑不在意，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就不放了，不乞讨到一点东西绝不罢休。他还注意到有好几辆车正在街头上像捡土豆一样将那些冻饿而死、已经硬梆梆了的尸体捡上车，每一辆车都塞得满当当的，如果地面有砖石之类的杂物，车一个颠簸就可能会有一两具尸体从车上掉下来。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乞丐？还有，帝国的战略储备虽然不是很充足，但好歹也足够国民果腹吧，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冻饿而死？”

        杉山元苦笑着说：“这些乞丐都是从农村逃过来的，他们人数实在太多了，几乎每一座城市都充斥着他们的身影。市政部门尽了最大的努力，一天也只能给他们提供一顿稀粥，他们就只能靠这一点稀粥勉强活命了……”说到这里，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很多连那每天一碗稀粥都领不到的，就只能翻垃圾堆，看能不能翻出点食物了。翻得到就能活，翻不到就只能活活饿死。”

        今村均目瞪口呆。打从联合舰队节节败退之后，腊包尔日军就成了孤军，补给断绝，食物稀缺，岛上守军不得不自己动手开荒种粮，勉强度日。本来他以为腊包尔岛上的生活就够艰苦了，但是看着那些装满尸体缓缓往前开的车辆，他突然发现，跟东京一比，腊包尔简直就是天堂了！

        回到杉山元府上，杉山元让他先去泡个热水澡，自己让仆人去准备饭食。今村均美美的泡了个澡，穿上和服，趿着木屐出来，饭食已经上桌了。他瞅了瞅，不禁大失所望：

        就两大碗白米饭，几条小小的咸鱼，一碟炒萝卜丝，一碟纳豆，一碟泡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杉山元也脱下军装，换上了和服，坐下拿起筷子，笑着对他说：“坐下来吃吧。现在国内物资匮乏，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呼你，十分抱歉！”

        今村均眉头拧成个大疙瘩：“连元帅的饭桌上都看不到一点鲜肉了，国内已经困难到这种地步了吗？”

        杉山元夹起一条小小的咸鱼放进今村均的碗里，叹气：“现在还好，至少还有咸鱼可吃，再过一段时间只怕连咸鱼都吃不上了……你知道大街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乞丐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都是从农村逃出来的。今年的秋粮没能收割上来，他们家里没有存粮了，只能逃进城里靠乞讨为生！”

        今村均骇然：“秋粮没收上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秋粮为什么没收上来？”他知道，日本是非常重视农业生产的，尤其是在这进出口贸易完全断绝、食物匮乏的艰难时刻，农业生产对于日本而言可谓生死攸关。辛辛苦苦种下的水稻居然没有收割，任其烂在地里？这肯定是出大事了！

        杉山元将一块腌萝卜送进嘴里，声音低沉而苦涩：“十一月上旬，在水稻即将收割的时候，中国空军突然出动大批远程轰炸机，向日本的各大产粮区疯狂撒布地雷……他们撒下的地雷体积非常小巧，落入稻田里便难以寻见，在稻田里行走，一个不留神就会踩上。”

        今村均捏紧了拳头：“卑鄙！”

        杉山元说：“更卑鄙的是，他们故意减少地雷里面的装药，触雷者不会致死，只会炸碎脚掌致残……短短一个月内，近两万人触雷致残了，全国各大医院人满为患，农民更是惊恐万分，根本就没有人敢下田劳作了！”

        今村均倒抽一口凉气：“短短一个月内近两万人触雷致残？天照大神啊，他们到底往我们的农田里撒了多少地雷！？”

        杉山元说：“没法数了。一开始军队还派出工兵试图扫雷，结果发现金属探雷设备根本就不起作用，在很短时间内就有数百名工兵触雷致残。有人干脆一把火将一块稻田里的水稻烧光，然后在灰烬里寻找地雷，结果在不到七百平方米的面积内找到了三十三枚地雷，其中还有一枚反坦克地雷！”

        今村均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秋粮收不上来了，整个水稻种植区都变成了雷区，活得不耐烦了才去收割水稻！

        “八路军干的？”他扒了一口饭，问。

        杉山元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今村均说：“去年第68师团奔赴夸贾林岛战场的时候，曾在腊包尔停留了一段时间，我与该师团的师团长中村将军有过几次交谈。他告诉我，目前日本最危险的对手不是美国，不是苏联，更不是英国，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大批援助的八路军。美英苏再怎么强大，在一两年内也打不到日本本土，但是八路军却很有可能会在一年之内让日本在过去半个世纪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全部付诸东流。我对他的观点印象非常深刻。”

        杉山元神色有些复杂：“中村君啊……是个人才，可惜，被埋没了！如果把他留在华北，可能现在华北的形势会乐观一点。”

        今村均的心脏揪紧：“华北战场怎么了？”

        杉山元神情苦涩：“中村君的预言全部变成现实了……八月中旬的时候八路军和新四军在华北大平原上突然向皇军发起规模空前的大反攻，短短几个月之内就让我们失去了整个山东和半个江苏，还有大半个安徽，第3、第5、第9、第13、第16、第17、第59……七个师团在他们的打击之下灰飞烟灭，帝国最后一个航母战斗群也被打得全军尽墨！”

        今村均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这……这怎么可能！”

        杉山元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沮丧：“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呢！现在他们更是整个河南、河北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一举合围了十三个师团，从东西两面发起猛攻，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大有将这几十万皇军全部埋葬在华北平原之势！”

        今村均整个人都惊呆了：“这……这简直是巴格拉季昂行动的翻版啊！”

        杉山元说：“这就是东方版的巴格拉季昂行动。”

        今村均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吃饭了，他整个人都处于懵逼状态：“怎么会这样？在中国战场，一向是皇军压着中国军队打的，尤其是在华北战场，皇军更是占扰绝对优势，怎么短短几个月内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十万大军一下子被逼到覆没的边缘了？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杉山元说：“谁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定定的看着今村均，眸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今村君，你在太平洋战场的表现非常出色，天皇陛下对你的能力是非常欣赏的……”

        今村均没来由的一格噔，感觉不妙。

        果然，杉山元继续说：“现在冈村君身患重病，连起床都困难了，已经无力承担对华派遣军司令官之责，所以天皇陛下决定让你去接替冈村君之职，指挥大军杀出一条血路来……”

        今村均眼前一黑，差点就昏了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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