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别馆的传说很有意思,它塑造的‘乌丸集团主人’的形象,和外界的‘乌丸集团主人’的形象似乎不太一样,”工藤优作剖析自己当时对此很感兴趣的点,“一个是恐怖传说的诡异、暴躁,类似蓝胡子的形象,一个则是帮助幼儿的热心好心人形象。”
“更奇怪的是,我之后立刻去调查过,黄昏别馆的事是真的、热心帮助幼儿也是真的。”
一个人会如此割裂吗?
一边可以轻率地下令把整个别墅的侦探和学者都干掉,一边却又可以用心帮助幼儿、把对他们的帮助落到了实处。
这两点太截然不同了,但也有一定的可能会聚集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比如,那个人有着某种执念。
假如黄昏别馆是乌丸莲耶的本性,这样一位有些蓝胡子一样的恐怖黑色人物居然会真心帮助幼儿,一定是因为对幼儿、或者福利院有着某种执念。
而假如热心好心人是乌丸莲耶的本性,他能在黄昏别馆干下那样的事,也一定是因为某种令他陷入癫狂的执念,和宝藏有关。
从头到尾,那个宝藏是‘无数的黄金’都是其他人的猜测,没说具体有什么,工藤优作推测它可能不是黄金,而是对乌丸莲耶很重要的东西
不管是哪一种,都代表着乌丸莲耶一定有一个很深、深到足以令他发生堪称变成另一个人般的扭转变化。
当然,也可能黄昏别馆和帮助幼儿都是执念。
工藤优作思考着,他轻声道:“在乌丸集团和罗斯柴尔德家族合作‘帮助儿童’之后,东京地区的几乎所有儿童福利院都受到了资助,确保孩子们能每天起码吃一顿饭、有适季的衣物。”
“除了白沙街福利院。”
克恩也思考着回忆。
他不认识姓‘乌丸’的人,但认识一个叫‘温亚德’,疑似混血的鹰钩鼻小鬼,那显然是一个假名。
年轻的乌丸莲耶也有鹰钩鼻。
他又弹了弹空酒杯,把这一点说出来,继续道:“我认识的霓灯人不多,能同时和组织和乌丸集团都沾点关系的,只有那个孩子。”
然后又补充,“我不知道那个孩子的真名,他的衣着上也没有乌鸦的家徽,只是从样貌特征上推测他是那位乌丸家主的弟弟。”
以及。
克恩言简意赅:“现在如此。”
现在如此。
他只认识一个可能和乌丸莲耶扯上关系的,就是那位温亚德小先生,不过有个限定范围,是现在如此。
万一再过一段时间,又获得某位重要角色的馈赠,进入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或霓灯,那说不定就会又出现其他能和组织扯上家伙、并且确定是乌丸家的人。
工藤优作理解了这个比较微妙的‘现在限定’的意思,他沉吟了片刻,笑着反问,“那位‘温亚德’小先生是位十岁以下的孩子吧?”
“您似乎对年龄很小,处于困境、需要帮助的孩子很……”他考虑着成年人获得的待遇和孩子获得的待遇,组织出一个相对比较确切的措辞,“偏爱。”
克恩也反问:“有吗?”
“如果您觉得有,”他淡淡道,“那就是有吧。”
工藤优作的意思不是指单纯的‘偏爱’,而是有些类似‘爱屋及乌’的那种偏爱,因为自己在孩子时期经历过格外艰难的事,所以遇到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时,他会想起自己,于是伸手帮助。
很多警方专家在侧写罪犯、隔空勾勒出罪犯的轮廓时,也经常从罪犯的各种行为推出他目前的阶级和工作,再倒推回人的童年。
这属于警方专家的基本技能。
没被警方侧写过的罪犯,犯罪生涯是不完整的。
所以工藤优作一说,克恩就立刻意会到了那种没明确说出来、只侧面旁敲侧击一下的隐晦意思。
至于这话对不对……
克恩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任何物理伤害小孩子的举动,顶多让‘温亚德’小先生学会‘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便深深点头,再次重复,“您觉得有便有,您说的对。”
相信那位温亚德小先生也会如此觉得的。
他为目前的讨论下结论,“线索不够,无需多言。”
连组织现任首领的具体身份都推理不出来,也推理不出来首领的目的,只能隔着海面低头看沉在海底的沉船,还是算了吧,现在讨论分析那么多,不如等待它浮上来。
从贝尔摩德的调工藤优作离开东京的行为来看,那艘沉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浮上来了。
“先放下?”工藤优作有些惊讶他的果决,旋即又理解了起来。
以长生种的角度看,冷眼旁观敌人按捺不住跳出来,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这个决定对扯进身处局中,生存时间很正常的正常人来说有些不太妙,比如工藤优作。
他按下自己十几年追查组织、追查心翼教、追寻克恩过去的记忆,无奈地道:“好吧、好吧,我听你的。”
“比起这个,当下还有一件事更重要,”克恩再次看向宫野明美,“宫野小姐。”
“她来找我,那位藏头露尾的老鼠先生一定知道。”
“也可能就是老鼠先生催她来找您的,”工藤优作笑道,“您和宫野小姐的父母是朋友,那位态度友善的老鼠先生一定知道。”
“对您的态度友善。”他强调了一下,又往下说。
“既然您的态度是帮助宫野小姐,他就绝对不会真的对宫野小姐赶尽杀绝。”
对克恩挚友的孩子赶尽杀绝,同时踩了克恩的‘挚友’和‘孩子’两个雷点,简直就是在克恩的底线拼命试探,相当于欢快地跳下‘负好感’的悬崖。
不过有一个问题,‘挚友’是不是底线还不太确定的,大概率并不是。而两位宫野小姐其实已经不算是‘孩子’了。
工藤优作怀疑,如果两位宫野小姐是五六岁的小孩,那克恩现在根本不会平淡地询问他如何让宫野小姐们脱离组织的迫害,而是直接自己上手撕开组织的羽翼,再鼓励两位宫野小姐跌跌撞撞地跑向他。
他有理有据地觉得,在对小孩子的时候,克恩比面对对成年人的时候多了一些‘偏爱’。
证据一:在飞机上的时候,克恩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小孩子·工藤新一’,就自然而然地顺手抱起了,还更自然而然地表示‘小孩子留在这里会有危险,还是跟着我们吧’。
在卫生间踹人的时候,他踹人的动作看似很随意,但控制力极强,从头到尾都没有顺着力道把怀里的孩子甩出去一些,那个被踹的罪犯更是没有一点点机会靠近工藤新一。
除非是踹了十几次,早熟练得闭眼都能以最合适的姿势出脚踹中罪犯,否则肯定是刻意控制。
而如果他怀里抱着的是个成年人……
抱歉,在离开座位的时候,克恩大概率不会带和案件无关的人走,更不用说是抱了。
证据二:面对现在‘外表是小孩子·工藤新一’的时候,克恩很有耐心。
工藤优作连夜进行了一次‘工藤内部交流会’,他就是从会议中意识到克恩对工藤新一格外友善的态度的。
虽然对比起来很残忍,但不得不说,对比一下克恩对他、和克恩对工藤新一的态度,就能鲜明地感受到克恩对成年人和对孩子的态度了。
……糟糕,怎么有种脚下的土地软了一点点和想挂电话的强烈冲动。
“谢谢工藤先生,我理解您的意思了。”克恩先诚恳谢谢对方又递过来的自信包裹,才委婉地提醒对方,“不过我没有太多的教导别人的爱好,也没有贴心照顾小孩子、并悉心教导的自虐习惯,更没有贴心照顾成年人、并精心雕刻,培养出另一个自己的不良嗜好。”
所以,就算那位组织的首领是友善态度,克恩也不太觉得对方是把他当成长辈的那种友善态度,为了不惹他生气而小心翼翼地用宫野姐妹试探他,就更奇怪了。
克恩用仅剩的良心扪心自问:他会是一个好的长辈和教导者吗?会让被自己教导的孩子如此濡慕自己吗?
显而易见,绝对不是。
就像对那位小温亚德先生一样,他会对小孩子存在耐心、和比对待大人多一些的温和,但只是一点点,也只是礼貌性的,是对陌生人的自然态度,一旦对方想要过度和他接触,那他仅有的耐心就会快速消耗殆尽,就会……
就会……
倒也不至于进行物理伤害,但多少会捏住对方最在乎的软肋,漫不经心地进行攻击,可以理解成‘戳伤口’。
比如那位温亚德小先生明显很在乎‘你明明说好了回来接我,却抛下了我’,那就再约定一次、再抛一次。
克恩若无其事地弹了弹空酒杯,暂时性地提出这个例子后,他又重新无视。
所以,如果工藤优作隐晦暗示的‘我看那位老鼠先生是你曾经温和教导的孩子,他对你的态度是对自己敬重的长辈,你决定帮助宫野姐妹,他唯恐你会生气,绝对不会真的伤害宫野姐妹,所以帮她们脱身很容易,对方也会配合的’意思的真的,那就只有两种解释。
一,组织的现任首领是位吃软不吃硬的大善人,只记得别人的好、不记得别人的坏。
二,组织的现任首领是位受虐狂。
不然,在工藤优作特定的‘他把你当成长辈’条件下,没法解释对方为什么会敬重他,而不是一看到他就突然ptSd,再看看他、发现他‘失忆’,又突然杀气四溢。
“我也理解您的意思了,不过有一点您误会了。”工藤优作回答。
广场上的白鸽们突然扑朔着翅膀,展翅飞起,像是被什么惊动了一样。
瞥了一眼那些展翅盘旋起来的白鸽们,工藤优作推了推眼镜,微笑了一下,“并不需要您刻意去教导。”
他微笑着道:“对于那位‘温亚德小先生’,您也没有过度关注,有意识地进行教导吧?”
有的人就是有一种人格魅力,那种由自身的能力、修养、底线、气势之类种种东西而糅杂组合在一起的奇妙魅力,就像是自然界中鸟类绚丽的尾翼一样。
那种鸟类哪怕只是正常地饮水觅食,都是一道优雅靓丽的风景线,就算是人类视角,也忍不住会把黑黝黝的摄像头对准他。
克恩就是这种存在。
在修养、能力、底线之类的东西都比普通人更优秀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发自内心地去仰慕他、学习他和憧憬他。
因此,工藤优作觉得,哪怕克恩的记忆完整,他也很有可能记不得那位首领,也不会在意那些自发追随自己的人,除非那些人有过激的、超出他底线的行为,如心翼教。
“在没确认之前,您可以把现任的首领当成那位小温亚德先生,”工藤优作又道,“那位小先生和乌丸集团的第一任主人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不是吗?”
“哪怕这任首领不是那位小温亚德先生,也不是乌丸的主人,对您来说也都一样,都是‘麻烦”的存在。”
他微笑着反问,“我应该没推测错吧?”
“麻烦?”克恩重复了一遍,他没反驳、也没承认,移开了这个话题,“那么,聪明的福尔摩斯先生,请问您计划好了如何让宫野小姐脱离危险了吗?”
工藤优作失笑,“你的福尔摩斯似乎不是我吧?”
是工藤新一,他的儿子。
他沉吟起来,“我选择了最简洁的计划,打算在宫野小姐‘被处理’的时候把她转出来,不过这需要和她进行准确直接的实时沟通,而且需要警方的配合。”
“也需要组织的配合。”
“警方里有组织的人,”克恩友情提醒,“你可以顺着意大利金币调查。”
他再次弹了一下空酒杯,漫不经心地反问,“聪明的福尔摩斯先生,您是霓灯人,应该很会派系斗争吧?”
“都说了,我不是你的福尔摩斯,”工藤优作叹气,又自动翻译他的话,“先找出和组织有联系的警方,再找到和那位卧底警方是敌对的派系进行合作?”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无视了‘你是霓灯人,就一定擅长派系斗争’的刻板印象话。
克恩纠正,“警方本来就是福尔摩斯的朋友。”
“好吧、好吧,”工藤优作投降,他反问,“那么,‘福尔摩斯’在伦敦主动联系东京的警方,‘莫里亚蒂’在东京等待伦敦的组织首领联系?”
在工藤优作打电话转述‘贝尔摩德是故意调他离开东京’的时候,他就不打算回东京,而是按兵不动了。
克恩理解性点头,又真诚祝福,“在伦敦孤立无援的话,要小心人身安全,优秀的侦探是不会单独行动的。”
希望人没事。
他想了想,又纠正自己,“你应该有很多朋友吧?那算了,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工藤优作这种人一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以他出色的智商和情商,只要他想接近某人,那一定是可以接近的,想要成为朋友,也是一定可以成为的。
哪怕他不当人。
“好的,好的,”工藤优作再次举手投降,他语气轻松地下定论,“朋友多就不需要担心安全的话,那我也收回尚未说出的关怀吧。”
“您的朋友一定比我还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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