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十点半，安若正在沉睡中，室内一片静谧。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由浅及深地响了起来。半秒后，她动了动身子，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四处摸了摸。在旁边的枕头下摸到了手机。

        眯着眼划开了接听键：“喂！” 话音落下，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姐，你不会还没起床吧？”

        安若缓了缓，突然睁开眼，猛地爬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没有休息好的脑神经因为这动作形成了拉扯，她忍不住啊了一声。

        “姐，怎么了？”电话那头急切地问。

        “没事，”安若勾着脖子说，“昨晚同事聚餐，回来得有点晚，睡过头了。”

        “那你还回来吗？”

        “回，我收拾下了就去火车站。”

        挂了电话，安若看了眼时间。她头天买了十点十五从乐城到平洲的车票，这会显然有些来不及。

        她慌忙打开售票网页，看了眼时间，思考了会，将车票改签到了十一点。

        忙完，她放下手机，下床穿上拖鞋来到卫生间。

        直到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她才明白，眼睛为何像装了沙子似的粗糙，眼皮为何像贴了胶布般的睁不开。

        因为那两扇心灵的窗户，此时又红又肿！

        她打开水龙头，调到热水的位置。拿了毛巾，上前湿水，然后敷在眼部上。

        因为时间的关系，她没办法耽搁太久。走得时候，她又从冰柜里拿了瓶水，准备过会在动车上冷敷。

        到家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水果店里请的小工见到安若，指了指楼上，神情愉悦地说：“快上去，你妈妈在给你做好吃的呢。”

        安若上了楼，看见母亲安欣正在厨房里忙碌，妹妹云珊在整理桌子。

        注意到有人进来，云珊抬眼，眉目舒展开来：“姐！”

        “你今天休息？”安若问。

        “你不是说你要回来嘛，我找人换到晚班了。”

        安若和云珊一同来到厨房，安欣看向安若，打量了一会，问：“眼睛怎么回事？”

        “昨晚睡太晚了。”安若撒谎并不心虚，她在回来的出租车上已经反复确认，除了眼睛里的几条红血丝，肿胀基本消失。

        “不是叫你不要熬夜吗？”安欣心疼道，“对身体不好。”

        “放心，只是偶尔。”

        “偶尔也尽量不要！”安欣最反感安若熬夜，让大女儿早睡，不熬夜基本成了她叮嘱时的口头禅。

        安若哦了一声，转眼看向云珊，朝她耸了耸肩。无奈，上过手术台比不过从小到大活蹦乱跳很少进医院的人。

        饭菜上桌，安欣让姐妹俩先吃，她还要加炒一盘菜。

        安若和云珊没动筷，坐在桌边闲聊。

        某一刻，云珊转头朝厨房看了眼。回过身时，往安若身旁挪了挪。

        “姐，你还相信爱情吗？”她忽然问。

        安若听到这个话题后懵了一会，之后她还是十分肯定地回道：“相信。”

        “虽然这样说不对，但是......”云珊顿了顿，这期间，安若的心爬到了喉底，“但我还是很好奇，你说老妈后悔过吗？后悔嫁给老爸！”

        闻言，安若的心落了下来，她担心妹妹再提起她的事，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

        但是，说起爸妈，她的心又跟着惆怅起来。

        “应该没有后悔过吧！”安若陷入回忆中的一幕幕，“老爸爱老妈爱到了骨子里，而老妈爱老爸也爱得轰轰烈烈。他们是真爱。”

        只是夫妻俩本应该执手走得更远一些。

        云珊叹了口气：“可是，我为妈妈感到不值。”

        安若像是没听清似地侧头看向云珊：“你说什么呢？”

        “姐，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云珊继续说，“妈妈为了和老爸在一起，不惜与家人断绝关系。为了和老爸在一起，放下身段，吃苦耐劳这么些年。可是到头来呢，老爸说走就走，把妈妈一个人丢下，值得吗？这样的付出值得吗”

        还没等安若回话，一声有力的回答突然在身后响起。

        “值得！”

        安若和云珊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她们的妈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气氛尴尬了一瞬，安欣来到餐桌边，她将手中刚出锅的虾子放在桌上，然后坐了下来。

        “值得，”她重复道，“我很幸庆这辈子能跟你们的爸爸成为一家人，苦是苦了些。但是他给我的甜，胜过苦楚无数倍。他也没有丢下我，只是先一步离开。”

        “他走了，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人生的道路是向前延伸的，不是向后，我们都要往前看。我现在的任务是守着你们成家立业生子，你们的任务是好好生活。我们努力，别让爸爸到了那个世界还在操心我们。”

        泪水无声无息，思念漫无止境。

        静默了片刻，安欣换了副笑脸说：“吃饭吧！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学着自己剥虾了。”

        安若自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自己剥过虾蟹，云珊也是。

        但凡家里做了这类带壳的海鲜，都是他们的爸爸处理好了才递给她们享用。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安若永远记得爸爸对她们姐妹说过的那句话：“如果一个男人在吃饭时乐意为你们夹菜剥虾，那么这个人很可靠，值得托付。”

        可到了最后，桌上的那盘虾一只未动......

        ==

        晚上，安若和安欣睡在一起。

        两人随口聊了会儿，当话题终结，房间陷入寂静时。

        安欣突然侧身，一手搭在安若的肩上：“安安！”

        “嗯？”

        “是时候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了。”

        突如其来的劝慰令安若浑身一滞，紧接着，心慌被无限放大。她下意识地掐紧手指，让疼痛呼唤自己的坚强。

        “既然分手，那就说明不合适。不合适的人就该留在过去，怀念一段日子就够了。其实......”她顿了顿，轻叹，“我和你爸并不看好他，虽然他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优秀，但我们觉得他的起点太高，你爬上去和他站在同一层次会很累。我们只希望你平平安安，过普通日子就好。”

        安若咬唇，过滤掉重点字眼，只听大概。

        “你知道吗？”安欣继续说，“你上次带他回家后，你爸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晚上还失眠。我当时还笑他呢。”她弯了弯唇，“笑他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别人抢去。之后他才道出了心里话，他说，‘要是我们的安安能找个门当户对，忠厚贴心的普通对象该多好。”

        “安安，那个人不值得。”安欣决心趁这个机会好好和女儿说道说道，她之前从不提及这件事。因为伤痛盘踞心上，动动唇而已，喉咙都会哽咽。但现在，固执的坚强将伤痛隐匿，她可以畅所欲言了，“头一个星期他还来过我们家，之后你爸爸去世。即使这中间你们吵架分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有所表示。结果他不闻不问，这是常人能做出的事吗？就连他的那个医生朋友都知道过来送束花，去医院看看你，而他呢？”

        “要我说，这种人不仅缺乏家教，人情也冷漠。”她抚了抚安若的背，“你们分开是正确的，妈妈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就不要纠结于过往了，无论你们曾经多么相爱，他怎么疼你。那都是谈恋爱时情到深处的表现。但热恋有时限，跨不过去，就不合适。跨过去了才能长远。不要为不合适的感情伤心伤神。答应妈妈，放下那段感情，重新开始好不好？”

        即使指甲已经狠狠地嵌进了肉里，泪水还是不受控地顺着眼角滚落而下。安欣的言语像是软化剂，将她的身心一点点软化，夺取了她所有的力量。

        可搭在背上的那只手又像是能量剂，给她注入了无限的动力。

        情绪上既有悲伤，也有坚定。

        “妈妈！”她捏着脖颈艰难地出声，“我听你的，放下，重新开始。”

        放下过去，放下他！

        放下那段浓情蜜意的爱情！

        从此不再因他而悲伤！

        “这就对了。”安欣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般。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妈妈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安若想要转过身去听，但又怕妈妈看到她哭，没有动，还是背着身。

        “什么事？”她问。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每隔三个月去医院检查一次心脏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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