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如铁棍矗立在乐城城市中心，四周高楼林立，车辆川流不息。灰蒙蒙的天空，冷漠的人类，都像是梦中的情景，怎么看怎么不真实。

        “走呀！”安若催促。

        萧辰恩终于迈开步子，走进大厦，电梯一路上行，直达52楼。开门之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挂在前台墙上的那一个个时钟，欧式古典，古色古香。

        出门右转，过道尽头就是安妈的办公室。走了几步，萧辰恩才察觉，这里似乎重新装修过，与以往不太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他朝过道一边墙上看去。

        一颗吊在细线上的透明珠子正在左右摇摆，背景是一面模模糊糊的镜子。珠子每次甩到顶点，都会发出滴答声，像计时器。

        萧辰恩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向前，直到走到门口。他才注意到，白色的门上有一个黑色的圈。

        黑圈以点为中心，一圈圈发散开来，向外面扩张，好像正在动。他眨了眨眼，有些疲倦。上前推开门，一个白色的身影落入眼眶，像朵雪花，飘啊飘，飘啊飘，飘到他身前，转眼又飘向远方，直到消失。

        一阵清风拂过脸颊，凉凉的，沁人心脾。

        萧辰恩睁开双眼，看到天花板上无处不在的灯带，屋内昏暗，淡淡的光线在余光中呈现。

        他转过头，看见安母正坐在他对面，拿了一本书在看。

        “醒了。”她的神情充满慈爱，声线温柔，“睡得好吗？”

        萧辰恩从躺椅上起身，捏了捏鼻根醒神。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有些忘了。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也忘了。

        “喝点水。”安妈将桌上的杯子推过去，“最近睡眠怎么样？”

        喉咙的确有些干枯，他拿起水杯仰头连着喝了几大口。

        “还行。”他放下杯子，心里有些发闷，总觉得忘了什么。但一时想不起来。

        “有做噩梦吗？”

        “没有。”

        “最近心情如何，有没有很烦躁的时候？”

        “没有。”萧辰恩脱口而出，对于安妈抛出的问题，他似乎不愿多思考，一切往好了说。

        “最近有什么计划？”

        “没有。”说到这里，萧辰恩突然眸光一闪，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安若呢？”他环顾四周，见没人，他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安若呢，他又问。

        “她回平洲了。”安母说，“这会应该已经到了。”

        萧辰恩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我睡了多久？”

        “两个多小时。”

        “她为什么不等我。”他心急地抬步就要走，“突然回平洲做什么！”

        安妈没拦她，只说：“徐义在外面，他送你过去。”

        萧辰恩急匆匆地出了门，办公室死寂一般，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另一扇暗门被人从隔间打开。安子胜和赵慧玲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个泪流满面，一个双眼通红。

        “还有救吗？”赵慧玲哽咽出声，“他还能醒过来吗？”

        安若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口隐隐作痛。

        “他不愿意出来，锁死了通往他心上的大门。”

        “那怎么办？”赵慧玲边哭边抹泪，“还有其它治疗方式吗？我们得救他啊！”

        安子胜终究没有忍住，大颗泪珠夺眶而出。他最爱的朋友，最爱的亲人，那个风流倜傥，才貌出众的小伙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只有把事实摆在他眼前了。”安妈回办公桌拿上包，“走，我们去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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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辰恩来到安若家时，安佳妮正在屋前站着，似乎在等人。他下车走上前，有些陌生。无论是房子，还是眼前的人，都像是很多年没见过似的。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出口：“妈！”

        安佳妮点头答应。神情复杂：“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萧辰恩在脑子里翻找，最终找到在医院里相见的画面。后面还见过吗？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你过来有事？”安佳妮问他。

        “过来看看您。”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手心，手里空空如也，“抱歉，走得急，没给您买礼品。”

        “自家人，不客气。”安佳妮上前抓着他的手，“陪我走走？”

        “好！”萧辰恩答应，但走了几步，他才意识到房子大门早已锁上，忍不住问，“安若呢？”

        安佳妮像是在等他这句话，又像是害怕他说出这句话，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后低头，嘴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我带你去找她。”

        徐义开车，直到平洲边的一座大山下。冬日的萧瑟席卷而来，山上枯枝败叶，尽显残败之感。唯有那半边山头的万年青，让这个世界多了一抹鲜活。

        当萧辰恩意识到这是墓地时，心里扯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过来，安若一定是来这里祭拜她爸爸了。说来心伤，他还没有来祭拜过她的父亲，她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那么，今天就以女婿的身份与他正式见面，让他安心。

        他买了花束，跟着安佳妮一路向上，直达其中一块墓碑前。当他的目光落在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时，整个人都惊呆了，随之而来的恐惧，悲痛像地上伸出来的魔爪，拼命地将他往底下拉拽。

        他连连摆头，连连后退。安佳妮却走上前，指着照片上的人说：“这是我的女儿安若，四年前因为枪击意外去世。走的时候26岁，为了救她的爱人，不顾一切。”

        “我不怪你，我知道，即使一千次，一万次，她都会奋不顾身护你周全，那是她欠你的。”安佳妮泪如雨下，双腿咚地一声跪了下去，“但我不满的是，你一次也没来看过她，甚至她的葬礼，你都没能来送她一程。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她难过。你不来看她，她在那边会很难过，你知不知道？”

        “不，不可能。”萧辰恩看着那张笑靥如花的照片，脑子里一片空白，“安若好好的，刚刚还跟我在一起呢，您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萧辰恩！”安佳妮双手撑地，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你对得起她吗？她走的时候怎么说的？让你好好的活下去，你就是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吗？我问你，你还爱她吗？”

        萧辰恩双腿颤抖，无力地靠在身后的栏杆上。怎么会这样，安若怎么会这样？

        “我爱她，从始至终。”他几乎在嘶吼，用尽力气。

        “如若爱她，就给我清醒过来，让她在那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安佳妮走上前，抓住他的手，几近乞求，“你生病了，安若知道会心痛的，你舍得她难过吗？我们好好治疗，别让她难过，听她的话，好好生活，行不行？”

        “辰恩，听话，听安若的话，好不好？”

        萧辰恩的眸子里雾气蒙蒙，喉咙跟卡了一颗核桃般难受。他看了眼赵慧玲，又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模模糊糊的世界，模模糊糊的人脸。眼睛传来一阵阵刺痛，这种痛感好些日子没有感受过了。

        那是一种岩浆烫伤的痛，尖针深刺的痛，绝望的痛。

        直到两颗晶莹剔透的泪水落下，眼前才变的一清二楚。他无措的环顾四周时，才发现，旁边站满了人。

        安爷爷，安妈，母亲，安子胜，徐义，赵煦，云珊。个个脸上愁云密布，个个脸上泪水涟涟。

        他们是在为安若哭泣，还是在为他哭泣？

        萧辰恩抬头看天，天上一片灰暗，太阳不知躲去哪里，看不到一点踪影。四周除了抽泣声，只有寒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好不真实，他垂下眸子，看向那张黑白照片，灿烂的笑容，明亮的眼睛，鲜活的面孔。心上突然加快节奏，像在敲鼓，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不，他在做梦，并且是个噩梦。他要赶快离开，赶快......

        “辰恩，你去哪？”赵慧玲抓着他问。

        萧辰恩挣脱开她的手，从他们之间穿过去。

        “我要去找安若，她在家里等我。”

        他加快速度，一路飞奔，像一匹黑色的骏马，勇往直前。无论后面的人如何呼唤他，无论她们的声音多么撕心裂肺，此刻，他只想快速来到安若身边。

        挣扎，再挣扎，他终于从梦里醒来。

        醒来的第一时间，他转头就向旁边看去，床上没人。心一下子就慌了起来，他急匆匆地跳下床，跑去洗漱间看，没人。跑去衣帽间看，没人。

        “安若。”他呼唤着打开卧室门。

        “你起来了！”赵慧玲迎上来，“睡得好吗？”

        萧辰恩没回话，急匆匆地就往楼下冲，刚走过拐角，便和正上楼的安子胜撞了个满怀。

        四目相对，萧辰恩打算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正要绕过他下楼。安子胜突然伸手将他抱住。

        “兄弟。”话一出口，泪水就在眼里开始打转，“我们爱你，很爱很爱。”

        萧辰恩怔愣了片刻，抬起手抱住他：“我知道......还有，”他顿了顿说，“我原谅你了。”

        他拍了拍安子胜的背，而后松开他，朝楼下跑去。安子胜鼻子一酸，眼里打转的泪水喷涌而出。

        “辛苦了，辰恩。”他一手捂着嘴，抽泣出声，“你辛苦了。”

        萧辰恩看到客厅里坐的还是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这里面没有安若。他发疯似的调头就往厨房跑，心上仿佛吊了一块大石头，随时会取他性命。

        是梦还是现实？他分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安若在，那就不是梦。他的宝贝说过，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她，他们一生一世不分离。

        通往厨房的路，明明很近，却像是相隔万里，他心急如焚，却又担惊受怕，洪水在眼眶之后疯狂冲击，似乎只要那块石头一落地，它们就会奔涌而出。

        然而，厨房里空无一人，转眼再看餐厅，空空如也。

        他急了，慌了，崩溃了。

        “安若......”他高声呼唤，声音惨烈，“安若，你在哪里？”

        后面传来脚步声，他转过头，看见一群人蜂拥而来，如火光四射，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匆忙躲开，再睁眼时，视线落在了尽头的门上。

        那扇门后面是一个保姆间，安若曾住在那里。

        他不经犹豫，拔腿飞快地冲过去，双手颤抖但充满力量地推开房门。视线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归来，回到心房里。

        “你起来了？”女孩转过身，笑靥如花。

        萧辰恩大步向前，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石头落地，洪水冲出眼眶。

        “原来你在这里，还好你在这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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