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此行严密,不被人知道,唐进并没等到第二日,而是当天晚上一入夜就整装出发了。
他带了那队廖英挑选日训了一个月的亲兵,又点了五百精兵,胡久竞也在其中。
封长情去送他,看他骑在马上英气勃发,再三叮嘱:“你这一去一定要小心一些。”
“放心吧。”他端坐马上,探手摸了摸她的头,“乖乖等我回来。”
一旁连大胜别开眼,廖英也轻笑着看向别处,一直冷眼旁观的胡久竞瞪着眼睛,冷冷的讽笑了一声。
封长情轻咳一声退了两步,“你走吧。”
唐进又看向彭天兆,“好好保护她,出了纰漏军法处置。”
彭天兆郑重其事道:“明白!”
唐进又对连大胜道:“我走后,营中一切,有劳费心。”
连大胜拱手:“是。”
唐进一扯马缰,“出发!”
马蹄哒哒,一队人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封长情站在营门口,等到都听不到马蹄的声音,才转身回去。
彭天兆安慰道:“只是出去十天,也不是打仗,而且要对付的那些人不过是寻常的官兵,别太担心了。”
“嗯。”封长情怎么可能不担心?刀兵相接,免不得受伤挂彩,但也知晓他们现在的情况,只得点点头。
两人正朝着帐篷走去,迎面撞见了岳长庚。
三人相互见了礼,岳长庚就道:“刚才听到马蹄声,唐将军走了?”
封长情回道:“是啊。”
唐进走之前,就召见了营中要紧的人物,说自己带一队人去秘密排练阵法。
封长情道:“这训练军阵,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完成的训练任务,估摸着要十天半个月,所以最近这段时间,营中各项事物,还得有劳岳参将多费心。”
“自然。”
之后的两日,营中风平浪静。
就是那中卫营中一账负责后勤保障的总是有大大小小的琐事,因为胡久竞不在营中,没处请示,只好请示到了封长情这里,也因着处理这些琐事,封长情也对营中的用度和损耗了解了个大概。
营中两万士兵只是个官方数字,加上火头军,负责分管兵器的,粮草的,马厩的,杂七杂八算下来少说也有两万三了,除去吃喝,士兵的穿戴,装备,每天日训的损耗,再有一些人在中间刮一点油水,每天的用度至少要三百两,甚至更多,一个月就是十万两。
彭天兆在一旁道:“这么大的常州营,这点开支也算正常,我当初在岭夏的时候,就那不到二百个人,一个月还得三十两,但你也知道,那二百人,战力差的夸张啊,就是因为没银子补充装备,也没银子买马和日训,这常州营有三千精锐骑兵,光是这马的马料,每天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了。”
封长情默了默:“这军营当真是烧钱的地方啊。”
“那是肯定,粮饷充足的营和穷的叮当响的那肯定是两种概念了。”
封长情想了想,“你去把粮官给我找来。”
“好。”
彭天兆退下,很快带着一个小老头进来。
“见过参将大人。”
封长情摆摆手:“免礼吧。”
“是。”
“今日找你来,是想知道粮草储备的情况,这已经是秋天了,正是收粮的好时间,你收了多少石了?”
“今年雨水太多,收成不好,零零散散的,也就收了十万石。”
“才十万?”封长情皱眉,这么点粮食可怎么过冬啊。
等那粮官退下之后,封长情对彭天兆道:“这样好了,我在安南有点产业,我写封信,你找个信得过的人送去。安南那边今年的收成倒是极好,先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彭天兆拱手:“我这就去办。”
……
另外一边,唐进带队日夜赶路,三日之后就在云石山中扎营,可这扎了营,每日除了让探马出去打探消息外,就是干等着。
胡久竞以前是做土匪的,嗅觉敏锐,越看越觉得蹊跷。
这哪是来排练军阵,分明就别有所图的,当即就闯进了唐进的帐篷,“咱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赶路的时候他就一肚子牢骚,排练个兵阵而已,非要跑的这么远,现在到底要做什么,唐进也端着不和他说,当他是个什么?他好歹也是中卫营参将,参将!
唐进掀了掀眼皮,在棋盘上放下棋子。
胡久竞这才看到,唐进和廖英在下棋。
“胡参将稍安勿躁。”廖英道:“等时辰到了,参将大人自然知道咱们来做什么的。”
“所以不是排练军阵?”胡久竞一只独眼看上去凶神恶煞,开什么玩笑,当初就因为那八门金锁阵他出了大丑,所以这次唐进只说排练军阵,他毫不犹豫就来了,敢情这军阵只是个幌子?
唐进又放下一枚棋子。
廖英笑道:“将军赢了。”
唐进站起身来,看着胡久竞,慢慢道:“来打劫。”
“打——”
“这是你的老本行啊。”
胡久竞瞪着唐进:“还以为当了兵就洗干净了,没想到军营也要靠打劫维生?”
唐进慢吞吞的开口:“因为是你的老本行,所以才带你来,要是这次你表现不错,回去后,你就不必管中卫营那些事情了。”
胡久竞独眼之中闪过明显喜色,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谁乐意去管,当即就问:“你说话算数?”
“你说呢?”
胡久竞干劲十足的道:“那你就瞧好了!”
……
常州营中,岳长庚和封长情骑着马在校场上看着士兵进行日训。
十月下旬,天气已经转凉,士兵们已经换上了秋衣,瞧着精神抖擞。
岳长庚忽道:“听闻将军给骑兵营的马都上了马掌。”
马掌是九月控制常州之后,唐进命令兵器司照着封长情的图纸订制的,马掌的效用本就是要从长远来看的,士兵们不能理解,到现在还有人嗤之以鼻。
封长情看了岳长庚一眼,“你也觉得那东西没用?”
“不是。”岳长庚淡淡道:“只是听说以前海陵军中有个封姑娘,也做过这个东西给海陵骑兵,样式还不少。”
封长情一震。
岳长庚慢慢道:“那位封姑娘虽是个女子,却能破辽人,功夫极好,在海陵军中可是传奇人物,还和海陵的中郎将并称海陵双英——”
封长情眼神充满戒备:“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如此清楚海陵一切,必定是认出了自己和唐进,那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试探亦或者是威胁?
岳长庚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说她赢了我祖上那把乌金枪,所以十分关注罢了。”
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封长情却没放松神经。
海陵现在已经是反贼之地。
而常州,因为唐海唐薇先后离开,营中本就暗潮汹涌,如今不过刚控制住,现在唐进又不在,有的人心里未必服她,一旦她和唐进在海陵的身份曝光,有些人为了自保必定要犯上。
封长情看着岳长庚,“你想要拿回祖上的武器?”
“没有。”岳长庚也回视着她,“武器再好,终究是一把武器,拿回了武器,也不能拿回祖上的声威,倒是落到那封姑娘手中也是极好的,听说她也是用枪的,枪法惊艳的很。”
封长情细细品味他话中的意思,所以,他不是在威胁她,是表明立场?
封长情的心沉了沉,这岳长庚这么模棱两可,让她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她甚至猜想,他会不会是白瑾年派过来的人?
毕竟自己和唐进离开海陵已经半年有余,如今又控制常州要塞,期间除了找韩叶治病,唐进没有传过一封信回去,这种行径看在白瑾年的眼中,只怕是与背叛无疑,所以才派了岳长庚来?
可是唐进分明说过,这个岳长庚以前是他的左膀右臂……
封长情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随意和岳长庚寒暄了两句,就离开了校场。
如果白瑾年真的觉得她们是背叛,那还在海陵的人,钟槐,钟小蝶,封毅和宋婆婆她们,是不是都会有危险?
可她现在自己又走不开……
这时,彭天兆大步进了帐篷,“老大,方才就瞧着你心事重重的,怎么了?”
如今这营中,也只有彭天兆一人是封长情信得过的,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岳长庚的话与他说了。
彭天兆神色凝重,“怕是白世子派来试探你和将军的……毕竟你们拿下常州,其实对海陵也很有些好处,现在只是没有和海陵联络,并没有在明面上说什么,这种情况下,他派人来试探,反倒证明海陵的人是安全的。”
听他这么一说,封长情也觉得极是,果然是关心则乱,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竟然也没想通。
彭天兆说:“你也别太担心,更不用小心翼翼防着他,该怎样还是怎样就好,等过几日将军回来了,再来商议,看看怎么办。”
“嗯。”
封长情重重点头。
正在这时,一个探马飞奔来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封长情心一沉,“怎么了?”
“有大军在东北十里外扎营,少说也有五万人,挂着京畿督卫营旗帜。”
封长情立即吩咐:“再探。”
“是。”
封长情又吩咐彭天兆,“把岳长庚和账下千户副将都请过来吧。”
此时正是正午,大家结束了早上的日训,吃了午饭正休息着,忽然就被封长情传唤,免不得带着几分牢骚。
庞大海更是皱着眉头,“参将大人,这早上下午日训,晚上要夜训,好不容易中午半个时辰休息时间,你又有什么要紧的指示?”
夜训是当初唐进为了查探奸细在一个月前加的训练项目,隔一天训练一次。
其余人虽没说话,但也神色不耐。
岳长庚道:“我瞧方才探马过来了,行色匆匆,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所有人嗤之以鼻。
这常州是关中要塞,位置十分重要,能有什么情况?
封长情神色凝重,“岳参将说的不错,京畿督卫营在十里外驻扎了,但是我们营中并未收到任何消息。京畿督卫营是负责京城防守的部队,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绝不可能擅自离开,就算是经过常州有军务,也必定会有诏令传下来。”
毕竟现在常州还是魏朝管辖范围,并未真的造了反。
所有人面色一顿。
岳长庚道:“没有诏令下来,却贸然到了这里,莫不是……”
封长情道:“相信大家也都知道前段时间元睢世子在常州出了事,这京畿督卫营又是赵王麾下,这次怕是来者不善,所以请各位来协商部署防卫。”
一时间大帐内鸦雀无声。
半晌,一个千户才道:“元睢世子出了事,这赵王派人必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咱们只要把和元睢世子有关的人交出去,事情不是就解决了吗?”
“就是,咱们这常州营可是要紧地方,赵王就是权势滔天,也不能真刀真枪的打进来吧!”
其余的千户莫不附和。
封长情问那个起头的:“那刘千户觉得,和元睢世子有关的人是谁呢?”
刘千户道:“自然是唐忠!当初元睢世子的事情一直是他在办,他又是行为不检点,元睢世子出事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当初元睢出事之后,唐海离开海陵,官方说法是赵疆谋害了元睢,唐海带着赵疆离开常州去京城处理这件事情,但是元睢的事情,唐忠也的确参与了不少。
封长情不得不说这个刘千户有点脑子,但是……
封长情慢慢道:“大家是不是都是这么想的?”
“那不然呢?”庞大海哼了一声,“总兵大人就是为这件事情入京的,我们相信他一定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这京畿督卫营不会是冲咱们来的,参将大人太小题大做了。”
“说不定总兵大人现在就在督卫营那边,等会就要回来了。”一个千户兴奋的说着。
到底在他们心中,唐进和封长情是外来者,不能让他们完全臣服,他们心里更认定唐海。
这话一出,其余千户也连声附和,“说得对,是总兵大人要回来,咱们严防部署个什么?要是让京畿督卫营的人看到误会了,以为咱们跟海陵一样要造反怎么办!”
封长情冷笑:“如果真的是唐总兵回来,那也是出去的一队人,需要用京畿督卫营五万人来护送唐总兵回常州?你们以为赵王是什么人,他唯一的儿子出事了,随便塞个人出去就能解决?我现在部署防卫,若有不服的,即刻拿下!”
一段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账中千户脸色一变再变。
一个早就不服封长情的千户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呀,你个娘们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指手画脚?!”
“彭天兆。”封长情喝了一声,“拖出去!”
“是!”
说话的功夫立即带了两个人把那千户压住。
这一动作彻底惹恼了一些早就不服她的武官,一个个竟然在军帐之中就拔出了武器,“把人放开!快——”
“你们想要造反不成?!”封长情冷冷发问。
几个千户冷笑:“到底谁想要造反?你没那个权利随意抓这常州营中的任何人。”
有将领一看情况突变,都靠到了提着武器的那边去,封长情这边,竟除了自己彭天兆王泉和连大胜,再无一人。
庞大海和她左卫营的几个千户僵了半晌,站的远了些。
岳长庚是神色凝重。
一旁,连大胜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参将大人说了,只是部署防卫,也是以防万一,你们的反应未免太过了些吧?快把武器收回去!”
“部署防卫可以,但这个娘们是谁?我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建过功的,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奶丫头,你凭什么?我们早受够了你对我们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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