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彭天兆“喝药”的两天,两人也在城内走动了一下,到了晌午,找了个食肆坐下吃饭。
彭天兆道:“这并州是淮海最富饶的城市了,繁华程度不比海陵的云城要差,而且走了这一路过来,你有没有发现,好多铺子的门面上都挂着宋记的牌子。”
“宋……”封长情蹙了蹙眉。
“都说都是宋三元的产业,宋三元你不会不知道吧?富可敌国的有钱人,淮海巨贾。”
“知道。”
封长情点了点头,不但知道,她在安南,还见过宋凝香……还有兰成。
“你怎么了?”彭天兆用筷子在她眼前摆了摆,见封长情抬头,他又关心的问,“是担心诸葛先生那件事情不好办么?”
“想起了一些事情。”
彭天兆哦了一声,表示了解。
他样貌虽然是粗壮的汉子,但心思却比一般人细的多,刚才看到封长情瞧着一碟红烧肉出神,就想到了他与封长情和唐进在常州府吃东西的时候,唐进挑肉剔骨的事情,以为封长情是思念唐进。
也是,少年男女,情意正浓,这分开都大半个月了,想的慌也是正常。
彭天兆把那红烧肉往封长情跟前推了推,“先吃东西吧。”
“嗯。”
封长情点了点头。
……
等了两日,封长情和彭天兆再次上了素女山草堂。
今日的病人比那日要多,倒是正中封长情下怀,她便让彭天兆暂且在院子里等着,自己推说想看看山中风景,便离开草堂,顺着山路继续朝上。
诸葛临风说过,这素女山的山顶有个素女湖,他和师妹都住在湖畔。
他现在想来求原谅,却也不知道那湖畔到底有没有人,那日回去之后,封长情让诸葛临风悄悄回去看看,没想到那老头子竟然打死都不要去,说是怕看到人去楼空自己伤心,把路线告诉了封长情,让封长情前去。
为了炼铁,封长情只得勉为其难。
按照诸葛临风的说法,素馨和他师出同门,是十分厉害的,这上山的路必定是不好走,说不定还有什么阵法,诸葛临风就把素馨最擅长的两种阵法连夜教给了封长情,希望封长情能顺利到达素女湖畔。
素女山的海拔目测大概只有两千多米,山势极缓,一路上山倒不吃力,但却也没遇到诸葛临风所说的阵法,一直爬了半个时辰,几乎到达山顶,封长情却没看到诸葛临风所说的素女湖,山顶一片绿意盎然,长着无数参天大树,树木枝干各异,或盘旋或笔挺,耳边传来风声穿过树叶轻轻的沙沙声,夹杂着鸟叫和虫鸣,却独独没有水声。
封长情愕然,怎么回事?
然她这一趟上山已经花了不少时辰,想必那边彭天兆已经看病结束,如果再不回去,那紫衣姑娘就该怀疑了。
当即,封长情只得快速下山,暗暗记住路,打算晚上入了夜再来一趟。
上山这趟花了半个时辰,下山的时候封长情走得快,只用了一半时间。
回到草堂的时候,里面还有几个百姓在等着紫衣姑娘看病,彭天兆则站在草堂门口,来回踱步还一边搓着手,神情愉悦的很,诸葛临风站在另外一边,眉头紧皱的一直盯着草堂里面看。
看到封长情下山,彭天兆大步走了过去,兴奋的道:“封姑娘,你知道我方才看到了谁吗?”不得封长情说什么,彭天兆就抓着她的手:“我看到兰成兄弟了!”
封长情怔住。
当时自己离开安南去了常州府,兰成应该也护送宋凝香到并州来了,大半年过去了,还以为兰成早就离开了并州,没想到竟然还在这里?
彭天兆兀自很激动,“他是来给杨学义兄弟求医治腿的,真是没想到,还能在并州这里看到他,我跟他说和你一起来这边办事,他本想等着见见你的,但有要事就先离开了,我把住的客栈告诉了他……”
一旁诸葛临风早已不耐烦,一把推开彭天兆,凑近封长情道:“怎么样?”
封长情摇头,“回去说。”
现在也不知道这紫衣姑娘的路数,自然还是警惕些的好。
诸葛临风只得压下焦急,一路回了客栈,又火急火燎的催问:“到底怎么样?”
封长情摇头。
“什么意思?”诸葛临风眼角一跳。
封长情道:“那山顶一片树林,我没看到你说的素女湖。”
“怎么可能?是不是被阵法障目,所以你没看到?”
“就算是阵法可以障目,但声音是不会骗人的,我仔细听过,风声,树声,虫鸟声,什么声音都有,唯独没有水声。”
“不可能……不可能……”诸葛临风呆愣着,不断喃喃:“那素女湖方圆七八里,一眼看不到边,那么大的一片湖水,怎么可能没有水声?一定是你听错了,一定是……”
“或许是我听错了。”看他这样大受打击,封长情劝慰道:“咱们晚上入了夜去一趟,你随我一起去,仔细看看。”
“好……好……”
出了房间,彭天兆正等在门外走廊,他瞧了诸葛临风的房间一眼,道:“诸葛先生没事吧?”
封长情摇摇头,“瞧着不像没事的样子,晚上去看过再说。”
彭天兆点头。
封长情又问:“今天那紫衣姑娘说什么了吗?”
“我随意问了两句,知道那姑娘姓陈,草堂是几年前开的,深一点的我也不敢问,怕人家多想。”
“嗯。”封长情点点头,道:“我们分开两波行动,晚上我陪着诸葛先生上素女山,你等会打探一下那草堂姑娘的事情。”
“行。”彭天兆应了一声。
此时才是下午,诸葛临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闷不吭声,彭天兆出去打探消息,封长情也没闲着,离开客栈,去附近的铺子里买了两个钩索,又去成衣铺子买了几双毡布的手套,打算晚上用。
这间铺子也挂了宋记的牌子,是宋家的产业。
伙计帮封长情包好了东西,还热情的介绍一些店内新品,都是些小女儿家用的团扇鞋袜和衣服,封长情笑着摇头,委婉的表示不需要,正要离开,却听一道不可思议的声音响起:“封姐姐!”
封长情回头,就见一个水绿色留仙裙的少女从铺子后堂探出了头来,却是宋凝香。
大半年不见,宋凝香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脸色泛白,唇也没什么血色,原本一张灵光四射的小脸,如今竟变得我见犹怜起来。
“封姐姐,没想到真的是你。”宋凝香从后堂出来,“方才听着声音就觉得耳熟……你怎么忽然到淮海来了?”
封长情道:“我师傅要来淮海找人,我便陪着过来了。”
“那住在哪?”
“云来客栈。”
“客栈啊……”宋凝香眼睛闪了一下,“当初姐姐帮了我大忙,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没有报答,怎么来了并州也没去找我?”
封长情顿了顿。
她自认为和宋凝香并不熟,但人家和自己寒暄,自己太冷淡,倒显得不识抬举。
封长情便客气的道:“一来就忙着找人的事情,倒是没顾上。”
“那你找谁?我爹爹在淮海认识很多人,没有他找不到的人,不如你告诉我,我让我爹爹帮忙找?”
封长情淡淡看了宋凝香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感觉这个小姑娘热情的有些过了头,话里话外,还有点探究和防备的意思。
她帮诸葛临风找师妹,这事要是有人帮忙其实挺好,但她还得找炼铁,炼铁就在素女山附近,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姐姐?”宋凝香又问。
封长情微微一笑,“那人是师傅的故人,多年前两人闹了矛盾,这次过来冰释前嫌的,并不是字面意思的找人。”
“这样啊……”
宋凝香身边一个瞧着机敏的丫鬟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封长情两眼,低声提醒:“小姐,出来已经有些时辰,该回去了,不然老爷要担心了。”
宋凝香秀气的眉毛蹙了一眼,眼中闪过排斥,却还是点了点头,对封长情说:“姐姐要在并州停留一段时间吧?我改日去云来客栈看姐姐。”
“随时欢迎。”
丫鬟扶着宋凝香出了客栈,上了门前低调又精致的马车,马蹄哒哒,很快消失在街面上。
封长情看了那马车一眼,便回了客栈。
宋凝香一上马车立即板起了脸,看也不看那婢女一眼,闭着眼睛靠到了榻上。
婢女跪坐在榻前,“小姐,你又恼奴婢了……”
宋凝香不理人。
婢女叹了口气,“不是奴婢非要催您回来,而是如今,老爷本就不让您出门的,这次到自家铺子来,您可是再三保证一个时辰就回的,现在都快两个时辰了,您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安定王——”
“住口!”宋凝香骤然睁开眼,“你再敢提他,我这几日都不会吃一口饭。”
婢女立即住嘴。
宋凝香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就越发的恶劣起来了。
……
封长情回到客栈之后,小二前来找她。
“姑娘,方才来了个少年人找您和您兄长,您不在,就留了封信。”
封长情把信接过一看,果然是兰成,信中就是普通问好的话。
小二又道:“那位公子给留了一包东西给您。”
封长情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却是一包没见过的糕点,香气清甜不刺鼻,一看就是好东西。
小二笑眯眯的道:“哇,这可是全聚福的招牌呢,有钱的偶未必买得到……”
“是吗?”封长情客气的笑笑,把糕点收好,“多谢你了,这个拿去喝茶。”
拿了赏钱的小二千恩万谢。
封长情上了楼,却也没时间关心那包糕点,放在一边,去敲诸葛临风的门:“时辰不早了,我们准备一下,等会就出去。”
诸葛临风没有回应。
封长情又唤了一声,“诸葛先生?”
依旧沉默一片。
封长情将门一推——屋内空空如也,哪还有诸葛临风的影子?
封长情猜测诸葛临风是上了素女山,当即也朝着素女山过去。
她教程快,到素女山不过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天色已晚,夜色将沉。
封长情没顺着山道走,而是从另外一边穿过密林往上爬。
这素女山山势虽缓,面积却极大,爬到山顶走人踩过的山道尚且需要半个多时辰,从林中穿过,用的时间更多,也因为面积大,走的是密林,还容易迷路。
等封长情兜兜转转找到白天那处地方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此时天色彻底黑沉,点点星光在天空之中闪烁,树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封长情拿出唐进给他准备的夜明珠快速搜寻,穿过茂密的树林,终于在一棵树下看到了诸葛临风。
诸葛临风坐在树下,因为漆黑的夜色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背脊佝偻,整个人散发的萧索和崩溃。
封长情快步走到了跟前,蹲下身子,“您怎么出来都不跟我说一声?不是说好了晚上一起的吗——”
“没了。”诸葛临风忽然抬起头,他看着封长情,眼中一片绝望。
“什么没了?”
“素女湖……没了。”他呆滞的说着,用力的用手拍着脚下的地面,“素女湖没了——没了——”
“你是说,这里曾是素女湖?”封长情一惊。
诸葛临风已经处在奔溃的边缘,不断的拍打着地面,“没了……为什么就没了……素女湖为什么就没了……”
他的神情疯狂又绝望,双目赤红。
封长情怕他伤着自己,快速点了他后劲穴道一下,把他店倒在地,又从空间拿了毯子,让诸葛临风先休息,自己立即起身,仔细的检查了周围的植被。
这些树,的确和山下的树木不太一样,这里的树更高更大,山下却多是灌木。
封长情大胆猜想,如果这里是素女湖,当年诸葛临风一走就有人填平了湖植树,二十年也未必能长成如今这样的参天树木,难不成,是诸葛临风记错了?
时隔二十年,这素女山也有许多的变化,就是记错也是有的。
那么,素女湖又在哪?
封长情皱了皱眉,无奈之下,只得先把诸葛临风带回客栈,再从长计议。
回去的时候已经亥时,彭天兆也已经回来了。
看到诸葛临风被封长情提在手上进来,他连忙起身帮忙,“诸葛先生这是怎么了?”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两人把诸葛临风弄上床放好,封长情问:“你呢,有没有什么收获?”
“我出去这一趟,也没探听到别的,只是知道那位姑娘姓陈,叫阿瑜,十二岁开始就住在那草堂中,行医为生,从不下山半步,对去求医的百姓很是耐心,诊金什么的也随缘的很,有钱给钱,没钱就给一些米面蔬菜。”
封长情问:“就没有关于她来路的说法?”
“没有,也可能是我查的时间太短,没找对人问,明日我再去试试。”
“嗯。”
此时,一声肚子的咕噜噜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彭天兆脸色尴尬的笑道:“也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吃东西,你桌上这糕点气息实在是馋人,让封姑娘见笑了。”
“没吃,辛苦你了。”封长情把油纸包拆开,把糕点送到他面前,“先垫垫,我也有点饿了,我去招呼小二准备一些。”
“行。”
等小二把饭菜送上楼的时候,糕已经全部进了彭天兆的肚子。
封长情心里想着素女湖的事情,送来的饭菜也没吃多少就作罢了。
到了子时,她在空间多逗留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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