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出生在偏僻的农村里，村子背靠大山，村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几百人的村里，只余下老人和孩子，年轻男人去县城里谋生了。

        女人种着自家底，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村里的孩子，每日放学后，提着早已热好的饭，到地里给自己阿妈送去。

        和母亲将肚子囫囵填饱，提着篮子，喂了鸡，鸭，爬在凳子上写着作业。

        村里有中学，只是要翻过大山，每日往返六公里，且村子里的人家，哪有什么闲钱供养女娃上学。

        只是在学校认几个字，不至于成为文盲，不至于让夫家丢人就好，反正女娃都是要给人家做媳妇的，读个初中就好。

        重要的是要生个男娃，传宗接代，养老，才是正经事。

        李莉她一直清楚，但是她想读书，母亲如果知道，定是不愿，她只好将家务做好，这样她才能有时间拼命读书。

        院里的木门被推开，李莉匆忙将书放进布袋里。

        “砰”门被人推开，李莉顺着声音站起身，往后看去。

        “妈。”

        女人皮肤蜡黄，眼窝凹陷，头发枯黄，瞥了一眼站在地上的女孩，炕上放着一个布袋。

        “你杵那干啥，快来帮忙，俺告诉你，已经让你读初中了，明年，你给俺去县城打工。”

        “妈，我明年要中考的。”

        女人闻言布满血丝眼睛，凶狠的看着她：“中考，咋，你还想考县城高中，你做梦，就你那个成绩，还想问老娘要钱，没有。”

        “妈。”

        女人抄起门口的扫把打在莉莉身上：“俺告诉你，再啰嗦，明天就退学，滚去干活去。”

        “妈，我饿了。”

        院内响起一个男孩的声音，男孩长得胖乎乎的，并不多是多么好看，还有些黑。

        张翠兰，推开门笑的一脸慈爱，将李宗身上书包接过：“宗儿呀，回来了，累不累 ，想吃点什么。”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颗鸡蛋，看了周围一眼：“这是你婶子给的，吃吧，先垫垫肚子，别让你姐姐看见。”

        “谢谢，妈。”

        张翠兰摸着儿子的头，看了一眼蹲在灶火前的李莉不耐烦：“快点，饿着你弟弟，当心老娘扒了你一层皮。”

        李莉没有吭声了，往灶火里添着柴火，炊烟顺着这破烂的院子里，飘向空中，似是要飘出大山。

        李莉用白布垫着揭开锅盖，将白面疙瘩汤，和馒头端进屋里。

        桌子上还摆着一碟小菜，和青菜，张翠兰和李宗端着碗吃了起来。

        李莉吃着小半个馒头就着一个多月腌的咸菜。

        吃到半饱，李莉将锅碗筷子洗干净，菜晚上热热，还能吃。

        妈和弟弟一人一个屋子，她睡在客厅的破床上。

        夜里月光清冷的洒进来，她睡不着，不敢坐起来，怕夜里妈妈和弟弟起夜，吓着他们，被他们打。

        侧躺在破床，旧被子盖在身上，盯着窗户发着呆。

        其实以前她妈也不是这样的，她爸外出打工，每个月会给家里打钱，每年只有过年会回来，那时她爸回来，会给家里带好多吃的，和妈妈和她的新衣服。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吃着妈妈和她做的年夜饭，那时候妈妈也是肉眼可见的高兴，不过爸爸待不了几天就会提着破旧的行李箱，离开大山。

        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她妈，她会听爸爸的话，帮着妈妈。

        爸爸如往常一样的离开，可是爸爸妈妈不同以前那样不舍，难过，反而很开心。

        爸爸摸着妈妈的肚子：“莉莉，照顾好妈妈，和弟弟。”

        “好。”

        她点头同意

        夜里妈妈摸着肚子，坐在床上，她看着妈妈。

        “莉莉，你喜欢弟弟吗？”

        “喜欢。”

        妈妈笑的一脸温柔，点头：“那你会照顾好弟弟吗？”

        “会。”

        可是她不理解，为什么不是妹妹，问出口时，妈妈黑着一张脸，训斥她。

        当时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生气，只是一味承受妈妈的怒火，现在知道了。

        她抹了一把流出的眼泪，卧房的门被推开。

        屋里的人拖沓着鞋，推开门去院子里。

        想来是弟弟被尿憋醒了。

        她一动也不敢动的缩在被窝里，不一会门被推开，弟弟裹挟着冷风，进入他的屋里。

        想着那桩陈年往事不知何时睡着了，梦里都是当年父母如何疼她的回忆。

        天还还黑着，她蹑手蹑脚的起床洗漱，烧火做饭。

        随意吃过后，小火热着锅里的食物，她把鸡鸭喂了，背着书包。

        借着天亮了，翻山去上学。

        村子里初中，有些破旧，学生只有一百多号。

        学校里的书本，教材，桌子一应都是外面的好心人，给的。

        她从布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教室门，看着熄灭的早已炉子，拿着柴火点燃废纸，扔进炉内，又将炭块扔进炉中，确保不冷。

        班里的学生三十多人，缩在不大不小的教室，刚好塞满。

        冬天还是初春都很冷，大家要上学不能冷着，会冻坏的，于是校长带着他们这些学生老师，想了个主意，每个人从自己家里带一点碳，不用多，不冷就行。

        大家也同意了，最先来的学生，将教室里的炉子生好，打扫好卫生，每次都是李莉来的最早，因此她就拿着钥匙开门，每日做这些事了。

        做完这些，她将教室打扫一遍后，坐下来看着书，写着题。

        课桌上的蜡烛里的烛油一点一点往下掉，她舍不得开灯，因为用电太费钱，只能拿着学生，每月给学生发的蜡烛用。

        她抬头看着太阳已经升起，她吹灭蜡烛，只剩下多半根蜡烛了。

        将蜡烛小心包好塞进课桌里，低头看着课本上笔记本备注满满，还有演练本上的过程。

        教室里的学生这才陆陆续续上学，学校里的学生离家近，或是住在学校，因此不用起太早。

        只有李莉不一样，她妈不让她住校，原话是这样的。

        学校要住宿钱，伙食费，你走了怎么给俺辅导你弟弟，怎么帮家里干活。

        这事在学校发生，村子本来就不大，都认识自然都传开了。

        虽然都重男轻女，但是不会打女娃，毕竟打坏了怎么干地里的活，怎么换彩礼。

        但是女娃娃上学，有点学问，嫁个隔壁村，还能多换点钱，因此这点住宿钱，他们也还是愿意出的。

        只是张翠兰不愿意，因此李莉只能起更早，来上学，学习，比别人更努力。

        教室进来一位年轻漂亮的老师，只比他们十几岁。

        .那个老师据说是从外面来的，她主动申请来到这里的。

        她不明白这么一个地方，有人还会来，真是傻。

        不过她如果不傻，她怎么能学到知识，她是应该感谢她的。

        楼老师，看着底下的那些营养不良的学生，打开教案，认真的给学生讲课。

        初春的阳光洒进来，如金黄的麦子铺在破裂雪白的墙上。

        李莉低头记着笔记，思路跟着楼老师走，丝毫不敢停下来。

        操场上校长按着按钮，刺耳的铃声回荡在整个学校。

        下课了。

        李莉并没有如其他人出去转转，趴在桌子上低头验算着自己还没有理明白的题。

        听到脚步声，她才抬头，楼老师站在她桌子跟前，将一本厚厚的书，和一个本子递给了她。

        “老师…这是？”

        “你拿着吧，我这次回来，咱们班里的同学，每个人都一样，昨天晚上给他们了，今天早上给你。”

        “谢谢，老师。”

        李莉接过，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属于她的书，学校里的课本，是要回收重新利用的。

        “你哪里不会，我教你。”

        “谢谢，老师。”

        破旧的教室里，听着年轻老师带着她在知识里畅游。

        楼老师，很辛苦，每日给他们备教案，教他们，有时候还要关心他们的家事。

        更是因着她学校家里两头跑，时常给她补课，她感激的很。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学生们都去食堂吃饭了。

        她带着自己早上的干馒头和咸菜，和着热水，吃下去，继续学习。

        “李莉，你怎么就吃这些，长身体的时候。”

        “老师，俺没事，吃完饭，俺要回家里，给俺妈做饭。”

        楼老师没有立场阻止，只能看着小姑娘爱不释手的摸着她送的那本书，和本子。

        收拾东西，看着她背着布袋，离开的背影。

        楼老师，叹息一声，可怜的孩子。

        寒暑已过，

        李莉路过村口，门外坐的几个大娘看到路过的小姑娘，打招呼。

        “李家丫头，放学回来了。”

        “是的，婶娘。”

        “唉，这李家丫头，从马上就要嫁人了。”

        “可不是，这不初中要毕业了。”

        “翠兰妹子，估摸是要张罗了。”

        “是呀，能盖房子了。”

        李莉听着背后的议论声，握紧了拳头，加快脚步离开。

        推开门，院子里空无一人，她将东西放好。

        她妈，估计还在地里，得收拾收拾做饭，给妈送过饭，要回学校了。

        快要考试，毕业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人，正是张翠兰。

        李莉切着菜，抬头看着张翠兰一改往日满是泥巴的衣服。

        “妈，一会就能吃饭了。”

        “哎呀，妮儿，你不用着急。”

        张翠兰今日倒是和颜悦色，李莉倒是很久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了，那时没有弟弟，妈妈笑的和今天一样。

        张翠兰将宰过的鸡递给李莉：“加道菜，宗儿回来了就能吃了”

        张翠兰拍了拍自己的干净的衣裳：“新衣服，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李莉有些疑惑问道：“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你要毕业了，马上就能进城打工了，妈高兴。”

        “以后呀，你嫁人了，就能给弟弟娶媳妇了。”

        张翠兰笑着欢乐，李莉捏着自己的拳头。

        “愣着干什么，做饭呀。”

        李莉低头做着饭，并没有吭声。

        李宗进门，看着桌上放着的鸡肉，接过自己妈妈递来的鸡腿。

        “妈，今天怎么吃鸡肉呀，什么好日子。”

        李宗吃的满嘴流油随口问道，毕竟他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肉。

        “你姐姐，要毕业了，去城里上班。”

        李宗知道女娃娃一旦毕业，外出工作，就代表着他有媳妇了，可以有好吃的吃了。

        “那真好。”

        张翠兰将一块鸡肉夹到李莉碗里：“妮儿，吃饭，妈明天给老师说，咱后天就能上班去了。”

        “你叔给你找的地方靠谱，包吃包住。”

        “妈，俺不想工作，俺想考试。”

        张翠兰一拍桌子，眼睛一瞪：“怎么？老娘养你这么大，你不想上班？”

        李宗看着母亲生气，眼疾手快将剩余的鸡肉放到厨房，盖好。

        张翠兰随手抄起一个棍子，狠狠地抽在张翠兰身上。

        “胆子真肥，老娘打死你。”

        李莉抱着头，蜷缩着身子，承受着暴打。

        也不知何时停手，张翠兰气喘吁吁的，嘱咐着一旁的李宗。

        “一会把你姐，扶回床上，给她点药。”

        说罢离开，李宗一脚踹在李莉身上，骂道：“你还不工作，想干什么，妈最疼俺了，赔钱货。”

        说罢李宗一把拽着李莉的胳膊，将人放到客厅破床上，给她扔了便宜的伤药，离开了。

        李莉脸上流着血，身上疼的厉害，她靠在床上，歇了好一会，才颤巍巍的去捡伤药。

        她不能死在这。

        一个人将血止住，将药涂上。

        村外的土堆上，李莉背着洗的发白的布袋，看着远方不知想些什么。

        一只手忽然拍着她的肩膀，她抬头看过去：“老师，你怎么来了。”

        “你妈妈，打你了。”

        楼老师，小心的摸着她的脸

        “我没事。”

        “李莉，你一定要走出大山。”

        她有些想些，她都考不了试，她妈也不让她出去，怎么…

        不等她说些什么，楼老师拍着她的肩膀，陪着她坐了一下午。

        给她讲外面的趣事，她费劲想象才能描绘出楼老师的话。

        可是给她讲，她出不去，有什么意义。

        她一个人听着村里的狗叫，回家了。

        她妈看着她这么晚回来，冷哼一声，只是让她去做饭。

        睡觉前，张翠莲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倒是会找靠山，你爸下个月就回来，，看你怎么蹦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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