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站在塔顶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前线，满意的点点头。杀敌500，己方只有几个人滑倒摔伤，打得好。对手下道：“三声锣，五声鼓。”

        锣鼓手用力敲打，声音响彻数十里。

        云从岛第三队有个士兵被后金抓住被逼带路，他带着几百人在阻敌冰阵里转悠半个时辰就是不进杀阵，没有少挨八旗人的鞭子。听到锣鼓声立即明白同袍已经将闯入杀阵的敌人歼灭，现在要自己带着这伙敌人通过五号入口去送死。

        甲喇额真对他照头又是几鞭子，道：“钟鼓声是什么意思？快说，不然先割你耳朵，再割挖你眼睛。”

        这个云从岛士兵回答道：“是说有三队八旗兵正在向五号入口前进，要那里的工匠快点堵上入口。”

        甲喇额真道：“五号入口在哪？快点带我去，不然我现在就割你耳朵。”

        士兵道：“不要割我耳朵，我带你进阵可以，但是我有几个条件，你必须答应。”

        甲喇额真道：“说来听听。”

        士兵道：“首先你要保证我的生命安全，还要带我回后金，给我入旗升官。”

        甲喇额真道：“你帮我拿下云从岛，立下大功，赏你个官位理所应当。”

        士兵道：“我的家人还在岛上，你不能伤害我的家人。”

        甲喇额真道：“没有问题，你快点。”

        士兵道：“我不相信你，你先对长生天发誓。”

        甲喇额真道：“好，好， 好，我以长生天的名义对天起誓，攻上岛后不杀你的家人。”心道：“你敢逼我发誓，下次战斗的时候我要你冲锋在最前面。我不杀你的家人不代表我会保护他们，别人灭你满门就跟我无关了。”

        士兵道：“五号入口太远，很多皮岛战士正在向那里聚集，受制于地形，我们去了也没用，这里距七号入口很近，那里的守卫一定去支援五号入口，我们正好趁虚而入。跟我来。”他一边走一边向八旗额真介绍：“这座冰阵是孔大寨主根据上古八卦阵阵图，动用十三万人力，一千架水车，历时两个月布成。道路变幻莫测，如果没有人带路，除非是精通楚奇门遁甲的高手，谁也别想走出去。这个阵还有很多隐蔽的杀着，绝对算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甲喇额真跟着这个士兵只转了三个弯子就来到杀阵前，他看着眼前这片密密麻麻的矮墙，道：“这就是杀阵？”

        士兵道：“没有错，趁现在没有人把守赶紧闯过阵去。快快快。”他一马当先冲进阵去，甲喇额真紧随其后，等拐过十几个弯子后那个士兵突然扑倒在地用力一滚就消失在他眼前。原来冰墙下面留有一个一尺高六尺长的扁平空隙，正方便一个人滚过去。甲喇额真发现不妙正欲高呼：“准备战斗。”两边的标枪如雨落下。

        从入冰城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回来禀告消息，阿敏脸上不动声色心中颇为恐慌，就像当初遇到地雷阵。他听到锣鼓声十分不解，转头看到投靠后金的汉人武林高手玉真子，道：“毛贼狡狯，定是用锣鼓传达消息，只是不知道他们在传达什么消息。奴才们入冰城许久不见回报，还请真人施展神功前去探个究竟。”

        玉真子道：“敢不从命。”打马驰入冰阵，他没有沿道路前进，而是遇到冰墙直接跳过，向着云从岛了望塔方向直线前进。

        孔有德见七八里阵外有高手飞檐走壁奔己而来，心道：“还真有武林败类投靠满洲狗为虎作伥，你还真够聪明的，知道找准目标，可惜你今天就得死。”道：“拿我的神臂弓来。”

        孔有德的神臂弓是出师时慧目师父所赠至宝，孔家寨覆灭后落入朝廷手中，毛文龙几经周折将它搞到手，孔有德来到皮岛后还给孔有德收买人心。

        玉真子步过五里雪原，连跳三十六道冰墙闯过阻敌阵，正好看到云从岛战士将第二股八旗兵歼灭，欢天喜地收拾战利品。玉真子不由一愕，搞不清楚八旗兵怎么会成堆死去（死尸滑下冰坡留有血痕，可惜被冰墙挡住，玉真子从远处根本看不到）。他不懂军事可也知道添油战术是兵家大忌，如此这般杀下去人口稀薄的满洲如何耗得过东江镇？自己投靠后金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不是背负汉奸骂名遭人追杀。不行，我得看清楚云从岛的冰阵，画出阵图帮助大汗赢得此战。

        孔有德手持神臂弓前往玉真子可能出现的地方。因为先前伤势太重，他不敢施展轻功飞来纵去，只能沿着道路小跑。当孔有德看到玉真子扒着墙向里张望时双方尚有十数丈距离。孔有德担心时间长久被玉真子看破冰阵玄奥，立即举弩瞄准扣动扳机。

        这张神臂弓经过特别强化，射程超过两里，箭速比声音不遑多让，后座力超强。伤口刚刚愈合，断骨尚未长好的孔有德不敢用身体直承其力，顺势退后消解，撞到丈外冰墙上方才停止，全身伤口险些再次爆裂，钻心的疼痛使得他摔倒在地抽搐不己。

        随身警卫上前搀扶。孔有德厉声喝骂：“滚蛋，别碰我。”

        那警卫慌忙退开，一片茫然。

        孔有德好长时间才缓过气来，他召唤警卫，道：“刚才我收到重击，需要静卧调息，不能立即站起来。下次记住了。”

        警卫连连点头。

        玉真子比孔有德更惨更幸运，他为看清冰阵突然向上挺身一尺多高，原本射面门的弩箭变成射胸口。他被有精钢铠甲，戴有玄铁护心镜，这一箭正好射在护心镜上。因为距离较远没能射穿，但是强大的冲击力令他肋骨断折三四根，飞出三四丈远吐血倒地，挣扎数次方才趴起来，暗道：“富贵险中求，这次真险，差一点就没命啦。”掏出一粒人参丹吞下肚子，咬紧牙关慢腾腾攀墙离去。

        孔有德全身剧痛无力追赶，卫士们要抬他回到了望塔指挥战斗。

        孔有德道：“抬不得，那会影响军心士气。扶我起来，我要自己走回去。”他站起身来，感觉先前受创处刀割似地痛，特别是断骨处，如同钉进钉子，疼地钻心，每走一步都好似钉子钻深一分。孔有德咬牙强撑，面含微笑眉飞色舞，脚步轻快回到指挥塔，立即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阿敏接到玉真子回报，得知自己的战士正在遭受屠杀，大为震惊，立即鸣金收兵。

        冰阵进去容易出来难，数万八旗兵根本分不清方向，转来转去找不到出口。阿敏下令，金锣响不停，阵中士兵向这个方向前进，遇到冰墙就推倒。

        说话容易作事难，冰墙既坚且厚，岂是容易推倒的！

        孔有德布阵时就考虑到敌人可能会以力破阵，所以他要求冰墙基座至少厚三尺，高六尺。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气冰比铁还硬，想把它破开实非易事。

        那个质量标准引起云从岛所有人反对。要砌那么厚，那么高，那么长的冰墙，云从岛男女老幼一起动手也得用几年时间，而准备时间一个月都不到，根本是异想天开好高骛远。孔有德绝对不允许偷工减料，不然丢的就是全岛人命，最后大家一起想办法，终于想出不少措施提高效率。

        首先是发动全岛妇女将眼下用不着的床单、被罩、门帘、麻布、草席、缝合在一起，变成长长的一大卷布，每过几丈镶有一个木棍作撑子把手。几个人将两卷这样的长布抬到需要铸造墙的海冰上摆好位置铺开，就近凿开冰层，掏出海水浇在上面，在凝结前将它斜支起来不与海冰接触以免冻牢，结冰后整个长布就会滴水不漏硬如铁板，继续浇水，使它上面的冰层加厚形成冰板。厚到一定程度后将两块冰板与海冰面形成直角，再用冰水将两者冻成一体，冰板就会自己屹立在海冰上变成模具。然后用小块冰布堵上两头，再凿大冰窟窿，架上粗制滥造的风帆水车（十天半个月就会散架），利用北风之力向外掏水，通过架起的竹筒木槽不停地往冰模里灌水。冰满墙成后，再将沸水浇向长布，令其升温融化趁机揭下重复使用。

        正是依靠这些手段，云从岛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构建出这么庞大的防御体系，若是十几万人手工制作累死也完成不了。

        既然推不倒那就砍开缺口，几万八旗兵一起发力，呼哧，呼哧，砍到天黑，砍坏几千把刀，终于砍出一条生路逃出阵去。

        阿敏清点后发现1500名士兵没能回来。原想直接杀上云从岛，现在却困在了冰面上。火都升不起来，只能啃干粮喝冰水，要不是有冰墙挡风，只怕一夜之间他们都得冻死在这里。“不能困守于此，明日再打一天，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撤。该死的孔有德，冰墙一定是他弄出来的。”阿敏恶狠狠想道。回头对手下道：“传我军令，立即命驻扎在铁岭、义州之军来援云从岛。”

        云从岛战士睡在茅房冰屋里，室内生有火堆不算太冷，唯有站岗放哨的战士诅咒后金兵都该冻死，害自己跟着受罪。

        孔有德杀敌1500，自损为零，可他依旧睡不着：“明天将是一场恶战，我方千把人对阵六七万骑兵，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够活到最后！看来我得使出绝招给后金以重创，将他们赶跑。不行，我得去看看我的秘密武器打造的怎么样了？”

        云从岛工匠坊里炉火正烈，几十个工匠，几百个帮工叮叮当当敲打着火红的铁钉。他们已经日夜操劳十几天，制造出几百具风帆水车，疲惫不勘，最近又为新武器打造零件。他们都知道这东西关乎生死，能否打退八旗兵就看自己制作多少，谁也不敢休息。

        孔有德瞄过一眼没有打扰他们，几个贴身卫士抬着他在杀阵中巡逻检查岗哨，心道：“不能坐以待毙，趁着黑夜作安排，尽可能给敌人找麻烦。”道：“回营，去叫一队人马过来。”

        伙夫们将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安排明日战饭，打死的战马切割开来煮得喷香，云从岛战士吃香喝辣大快朵颐，精神饱满准备厮杀。

        八旗兵们苦挨一夜，哆哆嗦嗦的准备出战。为防止重蹈分兵覆辙，阿敏决定重拳出击，一次攻击投入一个旗的兵力，绝对不能再让云从岛以多打少。

        很快斥候来报：昨日破开的孔道大都被云从岛修复。

        为防止遭到东江镇夜袭，阿敏将兵力收缩起来，没有派人看顾通道。孔有德在夜间组织人手用冰砖堆砌，再在上面浇水，很快就修复冰阵。

        没有事先开凿的通道，无法通过阻敌阵，只能再开凿一条新的。数万八旗兵一起动手，人多力量大，对着一个方向轮流出力见墙就砍，偶尔捡些便宜，走现成的冰路，他们砍到中午，砍开最后一堵墙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前是海阔天空的景象。原来不知何时他们偏离正确的方向，在冰阵中画了一个圆弧砍出冰阵来。

        （真正的八卦阵确实暗藏玄机，冰阵的威力绝非夸大。我幼年时听我爷爷说过，建国前他的一个堂兄弟曾经在外地被一家大户囚禁为奴，逼迫他们劳作，为了恢复自由，他和狱友们趁着黑夜逃跑。大户家的院落道路依照八卦阵布设，他们不停的绕圈子，一次又一次回到出发点。其中一个狱友想出一个主意：“咱们向一个方向走，不走岔路不拐弯，见墙就跳。”我那位爷爷和他的难友们觉得很有道理，就开始跳墙，他们跳来跳去，跳来跳去又跳回出发点，白忙活一夜，最后是家里凑钱赎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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