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连连点头,心道:“你这么明大义识大体为什么堵着城门不准人家进来?现在送东西还不是担心山东兵在城内闹事。山东兵这么蛮横,不能轻饶他们。”来到前院,道:“来人呀,你们几个骑上马趁着天还亮,沿着官道将山东兵暴行通知北边各个乡镇,令他们关门闭户罢街罢市,谁要敢卖给山东兵一粒米一丝布就别怪县太爷不客气。”
山东新军吃着吴桥县令送来的热汤美食,口中骂不绝口,皆言辽东人天生下贱不打不服,以后要狠狠打。新军战士疲惫不堪,吃饱喝足烫过脚上床睡觉,翌日用过县衙送来的早饭,得意洋洋出城而去,孔有德依旧走在前面。
一上午行进七八里,新军们来到一处市镇,孔有德决定在这里用午饭,休息片刻再行前进。
曹绍忠叫上几个校尉,骑上马带着银两先去镇里预订饭菜购买食料。镇中大小街巷空无一人,家家大门紧闭。一阵寒风扫下树上积雪,噗噗作响。众人身心一寒,不由缩缩脖子。一校尉道:“这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一个人都没有,人都哪里去啦?”
曹绍忠道:“不知道呀,前面有酒旗,咱们去那里问一问。”
一行人走向酒楼,曹绍忠目光敏锐,顾盼间看到各家门缝皆有人窥视。心中疑惑:“难道有土匪要来?吓得大家不敢出门。这不合常理,按照道上的规矩一进寒冬,各家山寨都要猫冬。
将一年收获由大小掌柜分给一众崽子,有家的回去同家人团聚,没有家的要么留下来看家,要么去大车店妓院逍遥。
大家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玩命是为了钱财,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过得更好,不是给自己找罪受,没有谁会在这个寸步难行的天气出来打家劫舍。”
土匪头子在冬天解散山寨让大部分人下山过年确实是绿林的规矩。《林海雪原》中的土匪之所以冬天出来,是因为解放军控制住东北的村镇城市,小喽啰们回家等于自投罗网,只能躲在山寨里抱团取暖。
饭店同样大门紧闭早早打烊,任凭山东兵敲得山响就是没人应声。
曹绍忠看不见人,但是听得清楚,几个人就顶在门子后面。他上前道:“里面的人听着,我知道你们躲在门子后面,我们不是土匪,是前往大凌河抗击满洲狗的山东兵,我们有银子,只要买些吃食。”
“你们买吃食到别处买去,俺们这里卖完了。”里面有人回答道。
曹绍忠道:“卖完了就再做。我们需求量很大,有几百人,都是要赶往前线保家卫国打满洲狗的。”
店老板道:“你们去别家吧,俺们真的不敢跟你们做生意。”
曹绍忠心念一动,贴着门缝低声道:“你们不卖,待会俺们来抢。”将一锭银子放在脚下,正对着门缝。
曹绍忠故技重施,向镇上几家店铺投下银子,回到镇外向孔有德汇报道:“一定是辽东官府在跟咱们作对,不然商人打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孔有德大奇,问道:“咱们山东人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令辽东人这么痛恨?痛恨到要置我们于死地的程度。”
曹绍忠心道:“也就你这个除了练功,就是练兵的家伙不知道,或者说听到也不以为意。说不定还会认为两省争斗是两省自己的事,一旦涉及到外族,两省就会放下分歧一致对外。”道:“咱们山东省和辽东省相邻,两省为争农田水利连年争斗。各省巡抚认为他们治下多一点土地就多一份财富,暗中挑唆支持百姓去抢夺邻省土地,使双方收手都难,只能打下去,反正打死的也是老百姓。双方越打越惨,前年你打死我爸爸,去年我打死你儿子,今年你又打死我弟弟……。这么殴斗几百年,双方已经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吴桥远离山东省本不参与争斗,但是官官相护。同省官员为套交情,两省争斗时一方有难,八方百姓被逼支援。他们受了伤害不会去怨恨自家官员,只会仇恨打伤他们的山东百姓。今年辽东人被咱们打得很惨,辽东官员对我们恨之入骨,如果能够指使百姓罢街罢市陷我们以绝地,他们绝对不会拒绝。”
孔有德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咱们老百姓从来没有好日子过。民不斗官,咱们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此地不宜久留,用过午饭骑马前进。”
曹绍忠点头称是,心道:“大哥武功盖世天下第一,却无丝毫嚣张之气,对士兵和气,对百姓客气,对官府委屈求全。明明是朝廷参将,却认为自己是老百姓。他到底怎么想的?”
孔有德思想单纯毫无野心,崇尚爱国奉献精神,喜欢自由自在,自始至终都将自己当作保护同胞的民族武士,而不是朝廷的暴力机构。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爬上高位雄居一方,加入军队无非是靠着这张皮达成自己保家卫国报仇雪恨的目的。当他扫平满洲,灭绝令狐家族就会挂印而去隐居深山精修武道。
新军士兵们越墙而入打开百姓家院门,逼着百姓烧来热水,泡上草料喂马。
战马强大又脆弱,必需小心伺候,在这寒冬天气一旦掉膘再想补回来千难万难,是故吃食绝不亚于士兵。
等马匹饱餐战饭,曹绍忠、孔有德带着新军弟兄们分兵多路到镇上饭店去抢劫。多数饭店轻轻一推就将房门打开,做好的饭菜馒头大饼一盆挨盆放在地上,腾腾热气令人沉醉,士兵们关好门,找个位置开始自助餐。唯有一家死不开门,士兵们只得向上通报。
曹绍忠来到饭店门前低声道:“你们懂不懂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拿了我们的银子,就得给我们做事。”
饭店里的人回答道:“银子是你们自己扔在我家门口,我捡回来就是我的,你们不服可以去报官。”
曹绍忠大怒,骂道:“好哇,想给我们玩黑吃黑,你活腻了吗?你们知道我们以前是干什么的吗?告诉你们,老子们以前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打怕朝廷的满洲狗都被我们成千上万的砍脑袋。”
饭店里的人回答道:“少给我们提满洲战事,老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大明朝是讲王法的地方,手持器械破门而入就是劫匪,依照国法应该杀头。你们要敢闯进来我就去报官,把你们全抓起来杀掉。”
曹绍忠本就对辽东官府不满,听闻此言更是怒极,喝道:“好大胆子,敢给我耍无赖,我要你后悔。”上前一步双掌推出,呯得一声,房门飞将起来向室内砸去。一声惨叫,奉公守法的店老板被门板撞出一丈多远满脸是血。
曹绍忠大步入内掐住店老板脖子将他提起来,舌绽春雷,道:“老子叫曹绍忠,山东参将,你去报官吧, 我看谁敢来抓我。兄弟们给我抢。”说一句抽一记耳光。他被辽东人欺负得狠了,心情烦躁出手颇重。一掌打去,店老板嘴角流血,脸上显出一个通红的掌印,如同被烙铁烫了一般,火辣辣的疼痛,反手又一掌,右脸同遭厄运。
店老板挣之不脱,口中叫道:“你知道我是谁?我是王举人的管……。”
曹绍忠身有世袭的爵位,虽然不高,亦非小小的举人可比,根本不将威胁放在心上,第三掌第四掌加力落下。
店老板口血牙齿飞出数尺远,有些溅到曹绍忠身上令他好生恶心,扬手扔出大门。门外积雪经过打扫,堆积在对面三四尺厚,店老板合身砸下深陷雪堆中,只露出一个大字形的凹陷不见踪影。店老板摔得四肢酥麻头昏脑胀,脖颈扭曲剧痛,险些咽了气。
山东新军将店内食材一扫而空,全部搬到邻近饭店加工充饥。店内厨子帮工害怕引火烧身,缩在角落不敢动弹。
曹绍忠固然气愤终究不想杀人,那一掷运有巧劲,力量虽猛对人的伤害并不大。店老板很快缓过力来,挣扎着从雪坑中爬出,正看见一个山东兵提着只公鸡从店里出来,得意洋洋自语道:“还有这好东西,拿回去下酒熬汤,这鬼天气还去前线打仗拼命,可冻死我了。”
店老板扑上去阻拦,喊叫道:“那是我店里打鸣的公鸡,你不能拿走它。”
这个士兵叫缐国安,是新军一员小校,他开口骂道:“为富不仁的东西,去死吧你。”一脚把店老板蹬回雪里。
“抓强盗,抓强盗。”街道东头突然冲出百十壮汉,人人手持刀枪木棒大吼冲来。缐国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前后张望不见有强盗出没,暗自生疑,当数根棍棒向他砸下时方才醒悟,原来我就是他们口中的强盗。
因为抓鸡耽误时间掉了队,这里唯有缐国安一个山东兵,寡不敌众。他一个旱地拔葱跳出丈外躲过攻击,抡圆手臂将鸡向来人脸上掷去,将那人砸得仰面朝天鼻血长流,然后他沿街道向西逃跑。
山东新军久经操练脚步迅捷,这些吴桥人岂能追得上他,瞬间被甩开数丈远。不曾想街道西头同样冲出百十号人,高举棍棒大喊抓强盗。
前有围堵,后有追兵,缐国安想起曹参军上个月教授的蜻蜓点水步伐,疾冲几步飞身掠起踏着人头臂膀向包围圈外奔去。
走在人群最后面的是个身穿貂裘锦袍的壮汉,他步行从容神态自若,毫无疾促状,可是身形移动很快,毫不亚于这些村壮狂奔。他看到缐国安身法暗自吃惊,没有想到随便一网就能捞个大鱼,纵身跃起劈面一掌将倒霉的缐国安打得口吐鲜血摔跌在地。
其余吴桥人眼见有便宜可占,一涌而上乱棍齐下。缐国安腰肢发力在地上一滚躲过棒打,他以肩背拄地双足腾空鸳鸯连环。吴桥壮汉们没有想到倒地不起的人还能反击,多人中招小腹受创,痛得摔倒在地。缐国安暗自向孔有德、曹绍忠等军官道谢,若非他们的地狱训练,实战演练,自己怎么可能身受重创还能绝境反击。
缐国安击退身前敌人后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倭刀出鞘寒光如电,铿锵乱响。
十尺内吴桥壮汉手中一轻,低头发现自己的刀剑棍棒都已经被山东兵的宝刀斩成两截,大骇之下连退数步,顿时清空一大片,围成一个圈子。
缐国安大喝一声:“杀。”声穿屋瓦震耳欲聋,双手抱刀冲向东边的吴桥人,那里没有高手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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