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道：“我不是汉奸，我是负冤蒙屈的汉人。你们则是祸国殃民的汉猪。我们这些汉人保家卫国出生入死，你们这些汉猪一心要金瓯破碎神州陆沉。你们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就要清除汉族的保卫力量，要么致我们于死地，要么将我们放逐，我们投靠满洲完全是你们逼迫所至。汉猪，你们成功了，至少眼前成功了。脚下的大地已经沉入冰冷刺骨的海底。你们这些汉猪狗官作为这块土地的统治者必须死，带着你们力沉神州的喜悦和功绩一起下地狱。”

        这个官员大怒，儒毒入骨的少数读书人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以放弃父母妻儿的性命，绝不能允许名声受损，无论如何不会背负祸国殃民的大罪。怒道：“狗汉奸，我为国牺牲铮铮铁骨正气浩然，岂是你所能污蔑的。”

        孔有德笑道：“既然你不承认你是一个害国贼，那咱们就论证一番。如果你赢，我就放所有人离开，如果你输，我就用大明的法律对你们这些人进行惩罚。你敢吗？”

        官员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官有何不敢？你说吧。”

        孔有德道：“放这头汉猪起来。”

        官员站起身来怒视孔有德，整洁的官服上沾满泥土。

        孔有德抬头望天，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害之大者，病国蛊民。这句话没有错吧？”

        官员道：“没错。”

        孔有德道：“千治万治，皆是吏治。你可认同此言？”

        官员道：“此乃先贤至理名言，颠扑不破。”

        孔有德道：“你身为大台一城最高的文官，你认为自己是一个好官吗？”

        官员方始醒悟孔有德随手抓住自己爱妾绝非巧合而是有意为之。怒道：“我为官清廉，从不截留朝廷赋税，从不接受孝敬，当然是好官。”

        孔有德道：“你不贪污不受贿，我知道，全大台一城都知道。我想问你，你为辖区百姓作过什么善举？颁布过什么德政？你在城中抓住惩罚过几个污吏贪官？你又为朝廷增加过多少收入？大台一城地处前线，你又为军事布防贡献过多少智慧？作出过什么贡献？”

        官员愕然，大明官吏腐败透顶胡作非为，沆瀣一气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只能保证自己洁身自爱，根本不敢动反腐之心，以免遭到整个官场反弹丢官去爵。

        孔有德道：“你拿着朝廷的俸禄就该为朝廷出力。你对种种不法视而不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心尸位素餐，这是不是渎职？”

        官员目光黯然低下头去，道：“我也没有办法？城内吏员相互勾结架空我，又在上面有门路，我根本动不了他们。”

        孔有德道：“这么说你是能力有限畏奸不前无能为力？”

        官员思索半晌，点头道：“算是吧。”

        孔有德道：“你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你为什么不抱着必死之心去为百姓伸张正义？你不知道量力而行陈力就列是什么意思吗？既然你知道自己能力有限难胜其职，你为什么还要恋栈权势？不主动下野将城守之位让给有能力的人来当？”

        官员无言以对。在这个世界上用自己的生命去给别人伸张正义的脑残有几个？能够当官谁肯放弃？孔有德将这个拿来当罪名他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理论上文官的气节就是孔有德所言，贤上愚下、刚正不阿、清廉如水、舍生取义、为国为民、死而后已。他不能说我就是恋栈权势贪图富贵，甘心当什么都不做的泥菩萨。

        孔有德道：“ 百姓忍饥挨饿也要交税，原因何在？他们不过是希望朝廷官员保护他们，为他们主持公道。渎职就是官员从天下百姓手上拿走他们的血汗钱却不为天下百姓做事，任由他们被人欺负，任由他们挨饿受冻，任由他们不得好死。税收，国家取之与民用之与民以合因果。渎职的官员利用国家暴力挨家挨户抢劫百姓，却又不回报百姓，你们就是强盗。入室抢劫者死罪，你说你有没有罪？该不该死？”

        官员嗫嚅道：“没有那么严重吧？”

        孔有德道：“严不严重？看看你老婆就知道了。”

        官员抬头看去。他爱妾已经丧失反抗的意识，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好像被男人们蹂躏的不是活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官员哀求道：“不关她的事，求你放过她。”

        孔有德道：“不关她的事？怎么可能？她是你的女人，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你供给的。你的钱是怎么来的？那些钱都是抢劫所得充满罪谑，她依靠罪谑生存自然背负业力。天道至公，岂能放过业力深重者，今天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要是早生一百年，那个时候民族气运尚未被你们这些汉猪狗官败尽自然不会有今日之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抓来的可有一个是平民百姓？全部都是达官显贵，全部都是败坏民族气运的罪犯，你们都该死。”

        官员悲痛欲绝恼羞成怒，喝道：“那你呢？你投敌当汉奸，你不是在败坏民族气运？你该不该死？”

        孔有德道：“你可知道我履历？”

        官员点头道：“你是皮岛军官，因不满于黄龙总兵逃到山东，孙元化大人封你作参将，将部队交给你指挥，你狼子野心发动兵变屠戮一方，被朝廷大军围剿，投敌叛国。”

        孔有德道：“你只说出我最近一两年的事迹，而且说得并不完全正确。你可知道皮岛是谁从满洲手里夺过来的？又是谁一手创建的东江镇？”

        官员道：“听说是毛文龙。”

        孔有德道：“你可知道我认识毛大帅以前是干什么的吗？我又是怎么认识的毛大帅？又是怎么上的皮岛？我又在皮岛上做过什么？”

        官员摇摇头。

        孔有德道：“我猜你也不知道。凡是知道我底细的关宁锦军官都会对我的事情讳莫如深。他们不敢提起我的功绩，因为那会使他们感觉自己是头蠢猪。我告诉你一件事，我父亲二十年之前起兵反满，他背负一身伤痛，朝廷没有给过我父一文银钱的抚恤。我十年前回到山东，当年就拉起一竿队伍打满洲，每战皆捷，不过两年杀敌三四万。毛大帅建立东江镇，从满洲手上救走人口数十万却无衣无食，朝廷袖手旁观，是我孔有德拿出百万钱粮雪中送碳。我立下这么大的功勋朝廷没有给过我一文银子的奖赏，反而觊觎我的战利品，将我兄弟和家属杀戮殆尽。这笔帐你说该怎么算？我们为什么还要效忠猪明王朝？”

        官员大愕，他从来不知道孔有德这么厉害。道：“这不可能，你是在胡吹牛，满洲若是这么容易对付朝廷大军也不至于连战连败。”

        “恭顺王没有说谎。”满洲刑人上前道：“他不但打死我满洲三四万人，而且俘虏过四大贝勒之一的莽古尔泰，攻破过我后金的都城，抓走先可汗的妃子、女儿、儿媳数十人，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为对付恭顺王，先可汗将孔家寨藏有千万两金银一事告知明廷官员。你们的官员们勾结起来以封赏为名诈进孔家寨，将寨中老幼万人斩尽杀绝，若非恭顺王当时不在寨中他也难逃一死。

        恭顺王二临辽东不过半年就指挥皮岛将士数次击败我大清，杀戮数万八旗男儿，最后那次更是打得我十万大军望风远遁溃不成军。如果不是袁崇焕杀害毛文龙大帅，逐走恭顺王，世界上已经没有大清了。”

        明廷官员可以不相信孔有德的话，不得不相信满洲人的话，毕竟没有人敢当众胡言乱语侮辱自己的皇族，何况是连皇妃、公主、王妃都被嬲死的谎言。

        孔有德道：“孔家寨万人的血债我都没有去向猪皇帝讨还，而是退隐江湖。多年后白莲教害死我的妻儿，抢走我的幼女，我追杀仇家追到关外。你们明廷军官调动军队向我排枪射击，目的就是抢走我的幼女勒索我岳父，若非毛大帅相救我焉能活到今日。就这样我还在忍受朝廷的侵害，没有造反杀人，而是帮毛大帅制订计划使皮岛两战两捷，击杀八旗数万人马，如果不是袁崇焕嫉贤妒能杀害毛大帅，满洲狗早就已经被我给灭掉，你们焉有今日？我和我的兄弟们建立这么大的功勋，猪明朝廷给了我们什么好？是大雪之天落井下石逼着我们造反。你还有什么话说？”

        官员无言以对：“阵斩胡虏数万人，功劳之大足以封侯。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显然朝廷赏罚不明。孔有德忍到今日方才造反投敌，对国家的忠诚已经惊天地泣鬼神，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满洲刑人心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我们满洲人是狗，我回去就向大汗汇报，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孔有德道：“先贤有云：‘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孟亚圣有云‘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教育之，三乐也’。我孔某人依循先贤教导欢乐开心，何错之有？”

        官员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孔有德拿儒家圣人的话作为自己投敌的理论依据。圣人是百世之师，他的言语就是天理王道，后生小辈就得遵循不准反驳。他情急智生道：“亚圣有云‘无父无君，禽兽也’。你目无君王，你是禽兽之辈。”

        孔有德：“你说我目无君王是禽兽？你有君王吗？”

        官员道：“我为朝廷效忠，为君王殉节当然心中有君。”

        孔有德冷笑道：“有君无君不在与说，而在与做。你说我目无君王，我不承认，如果我目无君王我就不会一出江湖先打满清，我就不会忍耐猪明朝廷十几年。我不承认的同时我也承认现在我根本不把崇祯放在眼里，因为现在我是清国人不是明国人。明清是敌国，我为什么还要把敌国皇帝放在眼里？”

        官员一时语塞：所谓的君是指所属国家的君王，孔有德已经不是明国人，自己的论点压根就不对。

        孔有德道：“你无话可说了，我再给你加一条死罪，让你死的甘心。你说你为朝廷效忠，为君王殉节当然心中有君。你说你从来没有贪污截留过朝廷的税赋钱粮。据我所知你家十五万三千亩良田从来没有交过税……。”

        官员抢口道：“我家只有三万五千亩地。”

        孔有德冷笑道：“三万五千亩就三万五千亩，那也不少啦。那么多田地是怎么来的你很清楚。那些田地本来是要向国家交税的，挂到你名下后佃户们不用再向国家交税，改成向你交租。那些租税难道不是你截留的国家税赋吗？国家开支加增，收入却减少，为弥补亏空只能加大税收。悍吏来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鸡犬不得宁。纳税百姓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由之不足，呼号而转徒，饥渴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死者相藉。这不是在逼老百姓造反吗？这不是病国蛊民吗？你为何不是民族大害？现在华夏大地流民遍地，义军遍地，尸骨遍地，大明灭亡已在眉睫，你敢说这和你占地不纳税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嘴上说自己忠于皇上，手上却在挖朝廷的墙角，你是不是三刀两面口是心非？你说你该不该死？依照大明律法，你的罪行足以千刀万剐剥皮萱草一百次。这把刀拿去自杀吧。”

        官员从未想过他认为造福乡里的土地侵占居然是导致百姓造反朝廷灭亡的根源，一时之间精神崩溃。他颤抖着从地上捡起短刀，口中呐呐：“我有罪，我有罪，我对不起朝廷，我对不起皇上，我害死很多人，我自杀，我自杀……。”死亡是最令人畏惧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孔有德没有心情跟他耗，一枪将他击毙，转头看向其它俘虏。那些俘虏纷纷低头不敢和他对视：素以清官自居的城守大人都被骂成百死莫赎的狗贼，自己的操守远不如城守，只怕死得更加惨烈。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