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的老师父曾经说过，我命格太浅，活不过十岁，但这些年我爹常常运用五行秘术替我熬制汤药补气，虽然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可我还是好端端的活到了十二岁，于是我‘命不久矣’在我十岁之后我和爹就渐渐忘却了。

        自从上次被人下降，我爹就开始真正的自学挡鬼术，他找常去省外干活的人求了本川南的《七十二字魑魅伏书》，据说是很难得的孤卷复制本，那年代这样的书传阅是犯法的。不过因为我爹是老师，那家人的孩子又需要我爹教育，就壮着胆子干活之余，上山给了求了回来。

        我爹告诫我说人鬼殊途，不让我夜晚出门，也不让我和鬼魂说话，这时因为身后熟悉的声音，我全都忘掉了。

        杨晓芸？

        没错，这声音很像杨晓芸。

        “朱同学，你救救我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柔弱可怜，让人忍不住想立刻回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杨晓芸的模样，她是个可爱、白净的女孩，她爹妈都是城里人，因为前些年逃避文革来到了我们村，平常一起念书的时候，她坐在我的左前排，每次看到她的背影我都会想，城里的女孩就是漂亮。

        记得有一次，我忘记带铅笔，我爹作为老师一向待我严厉，要是被他知道我丢三落四肯定会训我一顿，可就在我无助的时候，杨晓芸回头把削好了的铅笔递给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接受别人的帮助，而且还是来自一位女孩，要知道我们那个年代平常男女之间放学一块走都会成为焦点，更何况在我们这种偏远村子。

        明知道大晚上出门最容易遇到脏东西，我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去，我心想如果真是杨晓芸，而我没有帮她，那我岂不是忘恩负义了吗！

        “杨晓芸！”

        我回过头看去，顿时吓了一跳，一个水灵的女孩在我身后，漂亮可爱的脸蛋上因为委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还真是杨晓芸！

        杨晓芸好像崴了脚，半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看着我。

        她穿着身洁白的连衣裙，梳着马尾辫，这让我想起了我在山东看过连环画里的花仙子，飘飘然的，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平时上课时杨晓芸那洁白的背影，我一直都觉得她是我们村最漂亮的。

        “朱同学。”杨晓芸幽幽的说。

        我赶紧走了过去，把杨晓芸扶了起来。

        “咋的了？”我急忙问。

        “放学回家的时候，我不小心在大坝摔了一跤，然后就看见你走了过来，我叫你你也不答应。”

        我赶紧过去帮她检查伤势，可我刚一低头就感觉有阵阴冷的风扑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讪讪的挠了挠脑袋，说：“不好意思，俺没听见，还以为……嘿嘿。”我赶紧止住嘴巴。

        大坝是我们村里唯一的一条环村河道，听我爹说，好像是什么河的支流，夏天大热的时候经常有人在那里洗澡，村里的崽子没几个不会游泳的，大多数是水里的浪白条，不过只有我不允许下河，用我爹的话说，别看那些崽子在河里游的畅快，每年都会有几个死在河里。俗话说的好，淹死的都是最会游泳的。但我知道我爹话里有话，他指的应该不是这些，而是那些死后的阴灵，这个才是对我最有威胁的。

        杨晓芸说她不小心摔倒在了大坝旁边，我心想那还好，要是掉河里，这黑灯瞎火的可就没命了。

        咦？杨晓芸的身体怎么那么凉？

        “是这里疼吗？”我摸着她的脚踝问道。

        杨晓芸点点头，说：“就是这里。”

        我又捏了捏：“疼吗？”

        杨晓芸面无表情的说：“疼。”

        我心里惊了一惊，刚才我使劲捏的不轻，她咋一点反应都没有，太奇怪了。

        我站起身说：“俺送你回家吧？”

        “好。”

        我扶着杨晓芸，她靠着我踮着脚往回走，一举一动不像是装出来的，但是我还是很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人！

        但凡阴灵都有迷惑人类的能力，这是与之俱来的，我心想，她会不会不是杨晓芸，又或许是其他鬼物故意欺骗我！

        杨晓芸家住在村后，离这里也有两公里路，我有些惴惴不安，如果身边的这个家伙不是杨晓芸，那么她一定是想对我使什么诡计，没准儿又是寻替身的呢！

        我决定试试她。

        “杨晓芸同学，你爹妈是搞啥工作的？”

        杨晓芸愣了几秒钟说：“现在这年头，除了种地，还能干啥啊？”

        “呵呵，也是，哦对了。上次你借俺的铅笔还没还俺呢，你记得不记得？”我故意道。

        “我借你铅笔？喂喂喂，好像是你借我的铅笔吧？”杨晓芸嘟着嘴道。

        我心里一阵释然，笑着说：“是吗？”

        “朱同学，看来你表面老实都是装的，哼！”

        我笃定这是杨晓芸没错，可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决，那就是她是人，还是鬼？

        这么晚她一个人在外面我是绝对不相信的，杨晓芸的爹妈出了名的严厉，记得每天放学她爹都会骑自行车过来接她的，怎么今晚没有？

        陪她走了一段路，我灵机一动，问道：“你刚才摔倒的地方在哪儿你还记得吗？”

        杨晓芸指了指我们身后，说：“就在河边啊，我顺着大坝旁边的路走，突然脚下一滑，就掉了下去。”

        我说：“那你在这儿等俺一会儿，俺去去就来。”

        杨晓芸道：“你干嘛？”

        “俺东西刚才也掉在那了，正好是在你叫俺的时候掉的，俺回去找下，你呆在原地等俺马上就回来！”我说。

        杨晓芸哦了声，说你快点。

        我快步往大坝走，一边走一边想，好奇怪啊，杨晓芸的连衣裙上怎么会有斑斑的血迹呢？如果只是崴了脚，身上怎会有血！

        等我走到河边，顺着大坝的泥道往前走，感觉脚下不仅湿还很滑，怪不得杨晓芸会摔倒呢！我心想。可当我顺着河道继续走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漆白的影子，我浑身瑟瑟，攥着拳头跑了过去。

        我咽了口唾沫，本身就有些毛毛的，还没走到，我就已经想到了什么。

        等我喘着气跑到那白影身前的时候，看到的竟是一具尸体。

        我低下身，用灯笼往她的脸上照了照。

        吓！

        杨、杨晓芸！

        前几分钟还在我身边的杨晓芸竟然出现在这里！

        她的白色连衣裙上沾着猩红的血点，我用灯笼往下照了照，瞬间惊住了，下一秒则赶紧把眼睛移开，不敢再去看她的身体。

        杨晓芸赤裸裸的躺在我的面前，衣衫不整，下身被扒开过，明显是被人XX过然后丢到这里的。我年纪虽然不大，但也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我壮着胆子去摸她的鼻息，又很快的收了回来！

        没气了，说明杨晓芸已经死了。

        现在我满脑子想的并不是刚才见到的杨晓芸是不是鬼，而是眼前这一切到底是哪个禽兽干的？

        奸杀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这个人简直比禽兽还禽兽！

        我咬着牙，愤怒让我难以平复。

        两行热泪慢慢的挂在我的脸颊，哭了很久，我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蹲下身，我尽量让自己的手不那么颤抖，把杨晓芸的衣服重新拾起来，然后遮到她的身上。

        赶紧通知大队民兵连！

        先去找我爹！

        现在回想起来，还会忍不住有些愤怒，那一幕真的让我对人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我揩了一把眼睛，跳上河道，往回家的路跑，而另一个杨晓芸果真还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等我回来。

        老人说，人刚死没多久，魂魄是没有意识到的，当魂魄意识到自己的肉身没了的时候，她才会离开！

        “怎么这么久？”杨晓芸问。

        我笃定她是杨晓芸的鬼魂，但看她好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似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我压抑住哽咽的声音说：“你还回家吗？”

        杨晓芸沉默了片刻，略显纠结的道：“我好像得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不知道。”杨晓芸似乎在努力想起什么，但又似乎失忆了。

        “算了，我先走了。”杨晓芸想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道。

        人死之后都会失去一些记忆吗？我想，如果是那样，我宁愿她只记得自己只是因为脚滑摔死在大坝，而不是因为其他。

        “你路上小心。”我不舍的道。

        杨晓芸点点头，一瘸一拐的往前走，我想叫住她，告诉她你已经死了，你现在应该去投胎做人，但我说不出口。

        那样的话，我于心不忍。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在我心里徘徊，我想，大概以后再也看不到那个像花仙子样的同学在我前面坐着了。

        回到家，我爹坐在院子里愤怒的看着我，问我去哪儿了！

        当我把事情告诉他的时候，他瞪大了眼睛问我真的假的，我说杨晓芸的尸体就在大坝底下放着。我爹立马就跑了出去，叮嘱我不要出门，老实在家等着。

        我没把碰见杨晓芸鬼魂的事告诉我爹，我怕他伤害她，杨晓芸没犯错，死了之后也只是个普通鬼魂，而我爹懂得用黄符驱鬼的咒语，虽然对于厉鬼没有危害，但对付杨晓芸足够了，她和我一样本来只是个孩子，没犯过错，我不想让她再受到什么危险。

        杨晓芸已经够可怜了。

        我恨不得能够亲手抓到那个歹人，我听我爹说，搁在几十年前有人犯法那是要沉塘的，我心想一定要把他沉塘，决不能让他有便宜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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