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直在保护我

        天逸怔怔地看着苏昀，那双澄澈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轻声说。

        “可是，我总觉得很害怕，害怕一觉醒来，又会有人受伤。”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手中的图纸被捏得皱皱巴巴，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细节和注解，每一笔都透着一个失忆者不该有的专业。

        “我记不清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但每次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一个小女孩从床上摔下来的场景，那种无助和恐惧感太真实了。”

        林雨晴蹲下身，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没事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害怕，我们明天再来好不好？”

        但天逸固执地摇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图纸，“不行，万一明天我又想不起来了怎么办？万一我忘记这些细节了怎么办？我必须现在就告诉扶楹，告诉她婴儿床的护栏要做多高，床板要用什么材质，甚至连螺丝的型号我都计算好了。”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映照着他憔悴的面容，那双总是带着迷茫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清醒，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处处为妹妹着想的天逸，“你们不懂，这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塞了一团浆糊，我什么都记不清了，可唯独记得要保护她，保护那个总是对我笑的小女孩。”

        苏昀和林雨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心疼，谁都没想到天逸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发，说出这番话来，那些被深埋的记忆碎片，似乎在这一刻决堤般涌出。

        值班护士也被这一幕打动，悄悄退到一旁，不忍心再打断这个失忆者难得的清醒时刻，病房里传来婴儿细微的啼哭声，像是感应到舅舅的存在，在黑夜里轻轻呼唤。

        天逸猛地抬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听，宝宝在哭，是不是床不舒服？是不是被子太厚了？还是房间温度不对？我都记得的，小孩子最怕受凉，要把温度控制在24度，被子要用纯棉的，不能有任何化纪维，这些我都记得，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记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找那些遗失的记忆，“护士姐姐，求求你让我进去看看好不好？我保证不会打扰到扶楹休息，我就看一眼，就一眼，确定宝宝安全了我就走。”

        这一声“求求你”，不知怎的，让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那种发自内心的担忧和焦虑，哪里像是一个失忆的人该有的反应？分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是那些再深的记忆删除也无法抹去的烙印。

        林雨晴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好了好了，我们进去看一眼，就一眼，看完就回去好不好？”

        护士长叹了口气，也不忍心再拒绝，轻声说：“那就快点，病人需要休息。”

        天逸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手中皱巴巴的图纸，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那副模样，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迷茫和天真？分明就是那个曾经无微不至照顾妹妹的天逸啊。

        苏昀搀扶着他往病房走去，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为了保护所有人而选择失忆的男人，终究还是在潜意识里记得最重要的事，那就是守护，守护他最爱的亲人。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林母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雨晴！我让你看着他，你就是这么看的？大半夜的让他在医院里疯跑？”

        这道刺耳的声音瞬间打破了走廊里的温情，天逸本能地往林雨晴身后躲，像个受惊的小动物，方才的清明瞬间被惊恐取代，“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跑出来的，我只是…我只是想保护扶楹，保护宝宝…”

        林雨晴一把挡在他面前，第一次对着母亲厉声喊道：“您别这样！他好不容易想起点什么，您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吗？”

        林母被女儿的反应怔住了，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想起来？就凭他现在这个样子？你别被他骗了，他分明就是在装疯卖傻，在利用你的同情心！”

        “够了！”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秦雨柔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的拐角，她大步走来，目光锐利如刀，“林夫人，您未免管得太多了吧？我儿子现在什么样，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这一刻的秦雨柔，哪还有半点疗养院里那个温柔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久居高位的威严，让林母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我…我这不是为了雨晴好吗？”

        “为了雨晴好？”秦雨柔冷笑一声，“您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才对吧？趁着天逸失忆，想把集团的控制权抢到手？您以为我不知道您今天在董事会上说了什么？”

        我听着门外的争执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婆婆连忙过来扶住我，“你别动，好好躺着。”

        可我怎么可能躺得住？天逸刚才那番话，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那些被删除的记忆碎片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开出最痛的花，我深吸一口气，对婆婆说：“妈，扶我起来，我要去看看天逸。”

        走廊里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林母尖锐的嗓音像一把利剑：“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让雨晴照顾这个疯子，就是想把公司的控制权牢牢攥在手里！”

        我扶着点滴架，一步一步挪到门口，看见天逸蜷缩在角落里，那副模样让我心疼得快要碎掉，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叠图纸，上面画满了婴儿床的细节，每一笔都饱含着一个失忆者不该有的记忆。

        “天逸。”我轻声唤他，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久违的清明，“扶楹，对不起，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我只是想保护你，保护宝宝，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好害怕，害怕自己又会搞砸一切。”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顺着脸颊滚落，滴在病号服上，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事的，你从来都没有搞砸任何事，相反，是你一直在保护我，从小到大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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