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君怜并无信心，觉得自己是害群之马，因为她的梦想作用点在绘画上，从未改变过。当初，她是凭一句“想做销售，可是没经验”获得经理好感，他认为她对销售有热情，对她敞开大门，纵然觉得她的脸皮与口才不占据优势。他们亲切地与她交流，真诚希望能够帮她解决所遇到的问题，使她尽早适应这里的一切。这样的热情让她拘谨，深怕冒犯，客客气气言谈，规规矩矩办事，其他欲念却悄声滋长。午休的时候，她想看书，然而师父却义正言辞地告诫她，新人应该抓紧挖掘客户，只有那些拿钱拿到手抽筋的销售才有资格休息。在这里，竞争是唯一的规则。每周公司的早会上，经理们总是激情四射地播报各部门的销售数据，强调完成任务除了拿到应得的提成外，还有多少金额的奖励。没有人在乎你的过程，成功者的过程才会被关注，那是建立在荣耀上的追溯。结果说明一切，只看你能为公司带来多少单子多少钱。“现在跪地做孙子，日后翻身做老子！”经理问：“要不要拿到这钱？”下面吼声如雷：“要！”君怜却想，一群傻帽。凭良心说，她的梦想并不是钱，也不是销售事业有成。客户拒绝一两次她便认为对方厌恶她，不需要她的产品，因此总是轻易放弃客户。当然她不会对团队说出这样残酷而愚蠢的事实。长此以往她必定会拖他们后腿。当她想离开的时候，她希望立即走，一刻不留。可她不知如何与经理说起，到底没做出什么名堂，拍拍屁股就想走，撇开团队一个多月辛苦栽培不说，对团队的责任也被她的任性撕得粉碎。做人怎么能如此失责？可是心已出走，多留无益，只想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矛盾在脑海里只会随着思绪的延伸而日益膨胀，最后爆炸——说走咱就走，风风火火不拖沓。

        部门里有个男生，平常并不勤奋，电话打得不多，还常常在对方挂断时不挂机以延长工作记录上的电话时长。东窗事发的唯一结果就是劝退。他走了，静悄悄地，不知何时，办公桌上早已清空。而他的工作卡还在君怜的三联框中——每天早晨她都会帮他打卡，虽然此举有被发现并罚钱的风险。他们对失败者的嘲弄通通记入君怜的心里，说他刚来公司时如何落魄，连饭都吃不起，还是经理发善心给他打饭，借钱给他。可他怎么回报这些呢？偷懒！有点小事就请假！问经理借的钱一分未还，还不创造业绩，拖团队的后腿。有说他做不出业绩是垃圾，有说他这事儿做不成就放弃日后必定没用，当然也有劝他人不要多言的。销售的嘴巴属于极品，既能将产品吹得天花乱坠，也能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总之他走了，走得不光彩。她害怕自己走后也是笑料。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挤得心慌。她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虽说真到那一天，其实她不会知道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可她无法阻止自己想象，而此刻的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们津津乐道那个失败者。君怜越发觉得自己仿佛迷失在荒野里，不，是形似荒野的体制里，无论你在做什么，“老大哥在看着你！”拥有的自由不像自由，拥有的自我没有自我。她彷徨，孤寂，纠结，却选择沉默与忍受，时时刻刻渴望打散层层迷雾找到清新的空气——离职。工作诚可贵，团队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懿雪，不管怎样，找工作一定得有耐心！”

        放下电话，她开始洗土豆，这是早起赶去菜场买来的。洗后切成块，放在小电饭煲里，加水和调料，放入咖喱粉，煮到汤汁变得粘稠，即可出锅。洗净锅子后，再放入燕麦和大米，这是她次日中午的主食。打好鸡蛋，放进盐和温水，放在锅上蒸。趁着还有点时间，她便去钻研绘画理论。最近总是感觉绘画跨不过去了，好像水平就停滞在此阶段，再难有突破，不胜懊恼。想到梵高。这个她最喜欢的画家啊，他的艺术可是伴着酒味儿呢，也许她也能借酒来激发下灵感。想想还是作罢，且不论自己的亚洲红脸不胜酒力，她觉得自己不能太刻意地效仿别人的人生，太刻意效仿其偶像，喜欢的味道就变了。任何偶像，当在一定程度上担任榜样，这个榜样更多的给予的，是精神上的鼓励，而不是形式上的牵引。

        时间永远都是紧缺，和金钱有得一拼。同学问她是否愿意同行去洛阳，说是几人一同去，可以节省旅费。然而，终究是要花钱啊！她之所以不用公司的饭卡，就是因为食堂的饭菜太贵，一餐就要十块钱，补贴也少得可怜。反正自己会做饭，而且对伙食不挑，只要有蔬菜和米饭，就能饱餐一顿，价格又非常实惠，何乐而不为？来回动车要十几个小时，而昂贵的航空只需一个多消失，因着大伙儿假期有限，自然都会选择后者。加上吃住游购娱，她一个月可就白干了。虽然心早已飞到二乔前，可想到自己的银行卡，想了许久还是回绝了。独身在外闯，她想要努力挣钱，早日过上小康生活，如此，日后找对象也不用在经济上过分考虑，不用因为家庭拮据而心生自卑，兴许还可以换份业余时间稍多的工作。

        外面的KTV里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几乎每个晚上都会有。听说有几家住户打过电话投诉，每次都是当晚消停下，过不了几天又会嚎。他们都拿这噪声污染没办法，不知道该找谁解决。她多想有个自己的家啊，住在安静一些的小区里，过着舒坦的生活。她并不想多少富裕，只想要个温暖、宁静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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