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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无论师甜多么想了解他从前的故事,他总以平淡二字概括,有个平凡的家庭,简单生活,学业无成,进城打工。他可不敢对她说这些故事,一怕她嫌弃,任何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女人是清白的,女人在清白的要求上还多了个条件——男子汉的形象;二怕她单纯的心灵受不了这乌七八糟的故事,他看得清楚,师甜虽然经常出入乌七八糟的地方,心灵却只是借地方发泄不佳情绪罢了,丝毫没有被污秽的空气污染。她是高不可攀的,他只能每晚幻想着入睡。

        “凭良心说,你能看上我这样的?”黑鸦假装开玩笑,实则十分认真地问。

        “那可不一定!”师甜打趣道“不过我已经看上别人了,只能下辈子咯!”

        黑鸦哼了一声,说:“幸好哥没看中你,不然得等死。”心里涌上酸楚,年纪一把,事业茫然一片,要钱没有几个,前途还不知在哪里,多少尊严埋葬于社会的算计里,多少希望灭绝于霸权的专制中。他想逃出那个黑暗的牢笼,可成为芳姐的情人后,无论他做过什么,吃过什么,走过哪里,她比他更清楚。他像奴隶一样,没有自我,无法逃脱,还得强颜欢笑,三个月后才敢小心地提出学习调酒的请求。他从零开始学习,报了个培训班,努力进修。每天回去都会调酒给她喝,哄得她开心,让她以为青春真的有第二次。暗地里,他留心她的把柄,外面卷起再大的扫黄风,这家酒吧都能平安无事,其中定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却不料她的心思极为细密,从不让人帮她打理上面的关系,没有外人知道她是如何博得关照的,直到他从她狂妄的只言片语里凑成一个完整的信息:敲诈!接下去的路更为艰巨,要寻到证据简直难于上青天,照片藏在何处,敲诈过谁,细节无从知晓。他想回家,想念家乡的一切,极度渴望回到爸妈的身边。可他不能。他没有能力做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像鹰一样紧盯着猎物。

        他问师甜回家有什么打算,是否中午起床晚上夜宵闹两个月。她笑,那种腐败的生活在很久之前已被淘汰,她的计划是,先旅行半个月,再托关系找家电台实习,或者随便盖个章。他骂她败家,问她想去哪挥霍。她认真地回答,经费可都是平时克扣下来的,前年就打算去科尔沁草原。黑鸦暗暗羡慕,真希望能够和她一道前去,虽然对那什么草原完全没有兴趣。“和谁去啊?”他问,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她不屑地说,这年头还用人陪?黑鸦一听急了,这年头出去的女青年遭受迫害的数不胜数,她怎么能够只身前往?他不答应。师甜听了觉得有趣:“哥,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他哑口无言,对啊,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不能决定她任何事,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没有这个权利。可我有作为她朋友的权利啊!“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这样太危险,你要不找个人去,我……”师甜怒目问道:“咋的,跟警察叔叔举报?我二十岁的大人,懂得保护自己。谁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拼死也得和他同归于尽。反正我不稀罕活着。”黑鸦气得直咬牙,说:“生出你这样的娃子,你爸妈真叫倒了八辈子霉!你要扳手腕能赢了我,我就相信你有力气反抗色鬼。”他伸出手,要和她比试。她瞥了一眼,努努嘴,说自己会带防狼利器。凌晨一点,酒吧人影寥寥。灯光幽暗,星点在地板上不胜其烦地变花样。师甜坐着,看黑鸦清理,双眼发直。

        “少喝点。”黑鸦刚要去夺酒瓶,手却被师甜重重打掉。

        “要你管!”她笑着看他。醉眼里,他的傻样儿依然那么可爱,但对她没有任何性吸引力。她就想将他当作单纯的朋友对待,明知道他对她照顾有加,别有心思,也选择忽略。在她成长的几年里,很多人都觊觎她的容颜,都渴望能够担当起护花使者,然而真正对她好的人,她知道,黑鸦是一个。他看她的眼神,没有假情假意的沉醉,是他想要抑制的感情从理性中逃脱出来后的光芒。但她不想要领会,心里想着这辈子非官熠不嫁,就不愿亏欠黑鸦,像初中有段时间一样,想着官熠,结果愧对名义上的男友。

        “等下我送你回去。”

        “好,但是别打歪主意。”她笑着说。

        早晨,她坐在校园里,戴着耳塞,一曲《殇》,她听了整整六年,如今依旧令她深陷其中。她喜欢杜普雷,也许是欣赏她的琴艺,也许是同情她后来患上多发性硬化症,也许是后者让前者听上去更具真情实意。琴声让周围都蒙上忧伤的浓雾,让她心慌,透不过气,难受至极。她想哭,但是眼泪显然拒绝合作。无所谓,她想,这个世界,只有酒精体贴人。曲终,轻快的情歌紧跟上。前奏刚出来,她便急忙切掉,然后认真地找很多忧伤的歌。有些歌牵扯出关乎官熠的情节,于是乎心头又加了块石头。不过哪怕窒息,她也不愿拨开浓雾——她想要沉浸于沉重的曲调,这是对忧郁的自主选择。它使她全身心地投入愁怀,让她沉醉的是专注忧伤的感觉——思念、无助、孤寂与悲情,像毒品一样牢牢引诱她的神经,借崇高与纯真的名义奖赏她如哲人般沉重的思绪。“想什么?”X问。她懒懒地抬头:“早晨,先生!”X回:“Buon?Giorno?Principessa.”她受宠若惊,闪烁的眼睛叫人怜惜。在上海,每天她都会和官熠说这句,并希冀他能像基度一样回以温暖的问候,当然他没有这样做。她理解,发生性关系不代表两人名分的改变,反而更让他感到两人中间存在芥蒂。他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而她其实明白,这是他的负罪感在作祟。如果X能代替官熠,与她一起生活下去,该多好!她问X有没有兴趣去草原看看。“怎么,那小子不去?”X说,知道师甜明白他所指的是谁。她无奈地表示自己早就邀请过,不过他得留在杭州实习。

        当天他俩就飞往内蒙古,准备次日去看日出。她对X说:“胸襟宽广,心情舒畅,充溢对生活的热情,这是我以前做梦都想得到的人生状态。只可惜,我只能在旅游时实现。唉,你有没有发现一脸‘倒霉相’的人总是运气不佳,但是爱笑乐观的人老天都帮忙?”X笑了笑,说:“你总是担心着,想法也不和别人说,久而久之,别人不了解,你觉得越来越无助。表现之一就是,运气越来越差。”师甜似有所感:“我被遗忘在角落。所有人,包括老天爷,都忘了。”

        “和你认识时间并不长,但我已经觉出你对更好生活的渴望。”

        “那是,自以为一直都努力认真生活,一直在找能够快乐的方式。可能是眼睛总看向别处吧,总是不满足。一直是,看谁都比我幸福。”

        “你感到痛苦,想要逃避,是因为渴望还没有实现。刚上班的时候,我也痛苦,因为我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够飞黄腾达,叫那些人好好看看他们当年看不起的人是怎么成功的。其实想想,痛苦的过程是成长的过程,因为你在反思,并且你没有打算放弃。”师甜没有言语,她需要一点时间细嚼。“其实成长到哪一步,这个结果并不是十分重要。追求目标的过程,也许是熬人的,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它也是快乐的——该往哪里去?自己想要什么?自己该怎么做?这些你都想过,并且去实践,生活有明确的方向,过得充实。看我,整天忙工作,不过有你这妖精相伴,我也开心啊。”师甜忍不住笑着揪他,眯着眼胡乱比划着,内心的纠结直接反映在脸上:“关键是——我总是觉得那个目标很远你知道吗?那种,那种,很想得到却永远得不到的感觉,你不明白!远得我根本不想再走下去。”X捂着被揪痛的地方哭笑不得:“关键是,在坚持的过程中,我们并不知道未来的成功能够带给我们多少快乐与成就感,而我们常常高估了它们。你仔细想想,在你准备高考的过程里,是不是特别苦?可你走过来后,难道会后悔那段时期的奋斗?高中生涯的结束,你的快乐延续了三个月,三年?持续一个月已经了不起了吧!”师甜不得不承认,别说什么快乐了,三个月的暑假让她无聊得几乎要发疯,大热天不方便出门,每天早早地起床却无所事事,家里冷冷清清,官熠只能几天甚至几周才见一回,哪有什么快乐可言?然而她还是不想那么快认同他。“算了吧,别谈什么目标了,我连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现在,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自打出生从零开始,我的前方并无一个成形的自己在等待被发现。所谓的自己,就是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如果你对自己的认同太差,你的人生就会朝这个方向走。可是反过来呢?”

        “我只不过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想自恋而已。理想的自己太遥远,可望而不可及,还是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有的人一生都在追寻理想的自我,我呢打算花一生去实现自我。这期间,小目标至关重要。眼望星空,说明心存愿望,但若不脚踏实地,理想永远都是空想。当然我也没说你不踏实做事,只是觉得,心不要太急。这么说吧,你要去一片森林,首先你要找到去的路,并且走上这条路,踩死几只小虫子,打跑几只老虎,跨过几座桥,离森林才会更近。”X见她深思的样子,又开始没正经:“当然,你说用GPS,再用直升机,我也没意见。这个世界总有些幸运儿。”

        师甜粲然一笑,希望听到更多好话,坚持说:“所谓理想的自我太远,你不了解我,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距离。那是我怎么做,爸妈都不会满意的地方。”

        X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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