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玉佩回到宿舍,忽然感到身心疲惫,如散了架似的,躺倒在床铺上。
她急忙给系主任发了短信,说自己有病了,能否倒课。
系主任回复了,说,不能倒课。
她只好吃了一片感冒药,还是感觉头晕目眩,像是喝醉了酒,似醉非醉似的感觉,躺在床铺上就蒙头大睡。
恍恍惚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童年。
那时候,她每次得病,妈妈总是守护在她的身边,给她做一碗热腾腾的热汤面,亲自喂她。爸爸还要摘下山楂果,亲自给她煮一碗热腾腾甜蜜蜜的山楂汤,喝完妈妈的热汤面和爸爸的山楂汤,自己的病就会痊愈了。是啊,所有的病,其实都是三分治疗,七分修养。而在爸爸妈妈身边,自己就永远不怕得病。
她喊着爸爸妈妈,被自己惊醒。
她茫然四顾,看不见爸爸妈妈,却是泪眼模糊。
唉,自己要是还在爸爸妈妈身边多好啊。
可惜,这样的日子,永远也不会有了。妈妈已经去世了,爸爸也不愿意生活在城市,爸爸又要结婚了啊。
她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去给学生上课。
她好像刚刚打开教材,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摔倒在讲台上了。
她昏迷不醒。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
身边的病友按铃叫来了护士。
护士走进来,问:你亲属的电话呢?我们该把你的亲属叫来啊。
葛玉佩摇了摇头,是啊,自己在这个城市,没有一个亲人。是学生们把她送来的。
护士问:你的医疗卡呢?你还没交住院费呢,我们医院实行的是革命的人道主义,可是,也不能总花钱不赚钱啊。
葛玉佩说自己的医疗卡还在家里,自己马上去取。
护士问:那,还是让别人送来吧,不然,你逃跑了怎么办?
葛玉佩问:我还要治病,我为什么逃跑?
护士说:哎呀,逃跑得多了。
葛玉佩问:我得的到底什么病啊?
护士把化验单给了葛玉佩看:你看看吧,你得的是白血病。
葛玉佩吓了一跳,自己得了白血病?
护士说:治疗这病,需要上百万呢,你有吗?
葛玉佩说:没有。
护士问:你的单位呢?你的家人呢?肯为你花这么多钱吗?
葛玉佩没有说话,不知道怎样回答护士。
护士也沉默了。沉默了一会,护士走出去了。
葛玉佩不知所措的看着那护士没有关上的门。
病友出主意说:马上走吧,护士这意思就是让你自己走呢。
葛玉佩明白了,医院不好意思把人扔到大街上,急忙踉踉跄跄的走出了病房。
她先躺在自己的宿舍里,想着这突如其来白血病,心想,自己为什么年轻轻的就得了这种病呢?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污染?吃的蔬菜有农药?还是喝的水被污染了?可是,人家那么多人呢,为什么人家就没有人得这病呢?奇怪。
她伤心欲绝,又呜呜的哭起来。
她先找到了系主任,把化验单给他看了。
系主任年龄比她大十来岁,也就四十岁左右。系主任说:关于你们这些试用人员的医疗费―――学校已经给你们上医疗保险了,还是在医疗保险范围内解决问题吧。还有,你不能坚持正常上课,那,只有被辞退了。
她又懵了。难道,自己有病了,就会被辞退?真是岂有此理。
系主任说:你还不满一年呢,还在试用期,你为什么不在一年后得病呢?那样,你就不能被辞退了啊。
她又是踉踉跄跄的走出了这冷漠的系主任办公室,走进了自己的宿舍。
她躺在宿舍里,不知所措。
如果自己被辞退,自己的宿舍也将被收回,到时候,自己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就会四处流浪了。
啊――――
她忍不住悲痛,又哭起来。
是啊,这城市就是这样无情,这里面遵循的法则就是优胜劣汰,那优胜,需要的是知识,身体,意志,多方面的优胜,自己的知识够了,意志也够了,可是,身体垮了,同样会被淘汰啊。
自己那医疗卡上只有几百元,这次看病,已经花去全部了。自己不能再在城市看病了,自己没有钱。
她想起弟弟说给爸爸的钱,就查了自己的卡,发现那钱还没到账,她又想起弟弟曾经给她买的房子,弟弟已经交了首付了。
她想起,房产证还没下来,发票还在弟弟手里。
她给弟弟的手机挂了电话。
手机里面说,这个号码是空号。
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唉,为什么关键时刻,自己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总是这样呢?为什么总是别人找她,要她帮助?她却不能得到别人的帮助呢?
她急匆匆的去找柯人花。
见到柯人花,她诉说了自己的不幸。
柯人花冷眼看着她,说;我已经把你弟弟和黄炳坤起诉到法庭了,黄炳坤和葛嘉驹的个人财产,全部被冻结了。
葛玉佩争辩道:他们没有什么罪啊?难道,同性恋有罪吗?
柯人花冷笑道:同性恋没罪,可是,他们欺骗了我,他们在我这里诈骗了我的财富。
走到街头,茫然四顾,竟然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知音。唉,自己在城市读书十几年,白来了,竟然没有交下一个可以倾诉衷肠的朋友。唉,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几乎都用到了书本上,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拿着博士生学位证的书呆子,有什么用啊?自己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人生的快乐了吗?自己为社会做出了什么?做出了什么杰出贡献了吗?
她感觉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她急忙坐在那路边的石头凳子上。
秋风萧瑟,把身边的树木刮得嗡嗡作响。
她感觉全身发冷,冷得那样自持。像要打哆嗦。
她急忙走回三本学院。
可是,自己的宿舍大门,已经打不开了。看来是被后勤处的换了锁芯了。
她悲愤交加,心想,自己还没死呢,你们怎么就如此狠心?如此背信弃义,如此冷漠无情的要赶走我呢?
忽然,门被打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人,那女人说自己是新被招聘来的三本学院的教师,被分配到这个宿舍。问葛玉佩有什么事这么开心?她说,一看葛玉佩就不是小偷,肯定是走错门了。
葛玉佩被气得全身发抖,说,自己的箱子还在这个房间里。
那个女人说:原来的主人的箱子已经被后勤处送到保卫处了,你需要去那里去取。
那个女人说完,砰的关上了门。
葛玉佩愤怒异常,哆哆嗦嗦地坐到地上。
地上,很是寒冷,冰凉。
她希望自己现在就死,死在学校,让社会上看看,这个大学是多么的无情。
可是,她转念一想,自己就是死了,学校也不会承担责任,更不会关门的。这个三本学院的母校,也就是自己读书的那所大学,几乎每年都有跳楼自杀的学生,学校从来不承担责任,也从来不被指责和被批评的,责任永远都是自杀者的,何况,自己和人家三本学院签订的协议书,就是那样的,一年的试用期,学校可以根据葛玉佩的教学水平,身体状况,随时解除聘任合同。
唉,那就是个霸王条款。所有被聘任的人,都必须接受这个条款,否则,人家就不跟你签订协议。那合同的所有条款,都是被校园的主要领导通过的,谁也不能改动。只有签订合同和不签订合同的选择,是不能改动合同的。
她慢慢向外面走着。
唉,举目无亲,自己去找谁呢?
找范月明?
可笑,范月明现在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再说,范月明在三本学院门口等她,希望和她聊聊心里的苦闷,也被她拒绝了,自己还曾经嘲笑人家范月明得了现代病,不但是死精子,还是阳痿。唉,自己真浅薄,真没有爱心,为什么嘲笑人家?讥讽人家呢?为什么恨人家呢?人家待她也不薄啊。
唉,范月明得到虽然是死精子和阳痿的病,可是,和她葛玉佩比起来,毕竟,人家还没有生命之忧啊,自己得的是白血病,是大病啊,自己可能活不了很长时间了啊。
只有找他了,这个自己唯一的曾经的亲人了。
她拿起手机给范月明发短信,要范月明马上来三本学院门口来见他。
范月明正在门外徘徊无法进门,发愁去哪里过夜呢,他不敢大声吵闹,也不敢发脾气,踹门,看见葛玉佩的短信,喜出望外,急忙坐公交车来到三本学院门前。
还是秋风瑟瑟,葛玉佩正在门前打哆嗦呢。
范月明看见葛玉佩脸色苍白,问:发生什么事了?
葛玉佩气喘吁吁的说:范月明,你愿意帮助我吗?
范月明此时,那留校,留在大城市,当了大学老师,当了学院办公室副主任带来的狂妄和得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被导师甄子君和王景红骂清醒了,他很懊悔,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人性,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
他点了点头:愿意,你说吧。
葛玉佩说:我得了白血病,可是,三本学院却不近人情,和我解除协议了,今天,还把我的宿舍给别人了,我无家可归了。
葛玉佩说着,呜呜的哭起来。
那悲悲切切的哭声,和着那瑟瑟秋风和在一起,很令人同情。
范月明说:这算什么事啊?他们还是人吗?
他骂了一通,说,即使找谁,也不会改变你被解除合同的命运啊。
他这些话等于白说了。
葛玉佩说不想死在城市,问范月明你把我送回我们老家可以吗?
范月明想了想,自己反正也没地方住,那地方被王景红霸占了,不许他进门。他也短时间不能给王景红办好户口和工作,王景红也不可能善罢甘休。干脆,自己就躲藏一段时间吧。范月明答应送葛玉佩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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