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真定府军械库的官兵和库吏久享太平,平时只想着怎么尽可能多地从中谋取私利,警戒心实在没多少,正无所事事吊尔朗当,被张遇手下的数百地痞好手突袭,顿时傻了眼。
要知道军械库就在北城,离北城军营只几个街区,并不太远。现在府城又戒严封城。
什么人敢冒杀头之罪光天化日抢军械库?抢了你又能逃哪去?
以有心算无心,结果可想而知。
措手不及,百八十个防守官兵和十几个库吏仓皇失措,蒙头蒙脑中没来得及敲锣示警,就被屠杀个干净……
真定府通判陈并、监军正和兵马都监周金锷等主要将领,在城北大营正紧急商讨布置怎样完美围剿猛虎帮分布在城中东西南三区的恶势力。
王孝迪心里把猛虎帮当成弥补厢军缺失,他自己又能独立操纵的民间乡兵武力予以任用。
这股势力既不用官府花一分钱,反能从中得利,还比流民组成的麻木死板废物厢军能打好用,是王孝迪内心里的得意之作。
在王知府的刻意培植放纵下,猛虎帮发展到如今,无形中几乎汇聚了全真定府及相邻区县最胆大凶残邪恶的地痞恶棍,势力太大了,人手比官兵少不多少,又绝大多数年轻力壮。
陈并对夺了他权力和利益的王孝迪恨之入骨,早就发誓要王孝迪满门不得好死,这口气直憋了近三年才得到发泄机会。
王孝迪暴死了就能平息老夫的仇恨,王家人就想解脱惩罚?
不可能。
陈并咬牙切齿。
他想剿灭猛虎帮把事闹大,到时向朝廷派来调查的官员给死的王孝迪扣上训养私兵图谋不轨阴谋造反的大帽子,让王孝迪家族满门活着的人也休想好过,以此狠狠报复,好好出口积压两年多的恶气。
但这一仗可不好打,任务艰巨。
好在地痞就是地痞,没有官兵配备的犀利武器,也没有官兵训练有素,这一仗还是有把握。
他们商讨间隐隐约约听到军械库那里传来嘈乱惊呼声,却只当是又是不知死活的猛虎帮众在祸害百姓,没当个事,不知军械库被抢,北城富贵区又突然遭到猛虎帮主力的凶猛打击。
一队队巡逻的官兵衙役骤然看到有大股军队过来,不明所以,正要笑脸相问却被疯狂砍杀。
可怜的,很多巡逻兵致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要杀人越货,自然是先对付最富有最有油水捞的权贵家。
王孝迪家,亲眷正披麻戴孝哭哭啼啼,亲信奴仆们正忙着张幡挂白设灵棚,紧急打制棺材收敛王知府尸体,等着本府官员来吊唁,不料猛虎帮地痞这时突然杀来了。
一张张王家曾经熟悉的谄媚笑脸,如今变成在刀光剑影中映现的凶残嗜血狞笑。
老大说了时间紧急,分秒必争。
地痞暴徒们为了最快完成抢掠,遇人便杀,逢人就砍,所到处尸体鲜血一地。
倒是那些一看知府靠山没了赶紧卷财逃走的侍妾和被遣散的绝大多数奴婢侥幸躲过此劫。
王知府为官近三年辛苦搜刮的十几万贯横财,转眼成了猛虎帮的财富。一箱箱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被歹徒们迅速搬上府中的马车。连府中的被子、衣服、靴子、锅……也不放过。
不久就要入冬了。逃离府城必定是在山野落草立寨走造反路,缺了这些日用品可不成。
王孝迪雄心勃勃猖狂一场,只落得满门灭绝。
通判陈并家、监军家、兵马都监家、仓漕要员……几乎同时遭遇此难。
小小一地府城不是富贵云集的天子脚下东京,能有多少权贵人家?
北城富贵区很快被猛虎帮血洗完毕。
陈并等官员这时也得到消息,一个个不是惊得目瞪口呆,就是预感不妙痛得当场昏迷。
以往拽文摆架子拖拖拉拉扯皮磨蹭的大宋官场习惯在这种剧烈刺激下,顿时不见了。
周金锷不明白一向散乱的乌合之众猛虎帮,这次为何会表现得如此果断迅速狠辣有章法。
难道说猛虎帮甚至王知府真是图谋不轨早有谋反之心?
小看了地痞,对家眷保护疏忽大意了。
他怒瞪双睛,起身拔剑,急急暴叫:“命令全军紧急随本将杀往北城,灭恶匪救人。”
但迎接北城官兵的只是熊熊燃烧起来的大火和一处处巡逻官兵与衙役的尸体。
一向从容不迫的奸滑通判陈并此时只剩下仓皇失措脸色灰白。
他忧心家人和家中聚敛的巨额钱财,这当口只顾着自己家,尖利的嗓子似乎能划破苍穹,疯狂召唤喝令官兵随他去家中救人救火。
其他将领,包括兵马都监周金锷也好不到哪去。各顾各家,分兵而去。
等周金锷带兵快马回家,看到府门大敞,家中尸体横七竖八一片血腥狼藉,眼前一黑差点儿昏倒,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到底是带兵打仗的,最基本的将领素质在,他当即拔剑凶狠命令集合大军追杀逆匪,并派人紧急向其它三处驻军传令严守城门,畏战而让逆贼逃走者,斩。
可惜,他急,官兵不急。他发誓要杀光猛虎帮全部逆贼,报仇雪恨。官兵不这么想。
嘿嘿,当官的这时想起俺们当兵的人的重要性了?想要俺们奋勇当先出力了?
早干嘛去了?
你克扣俺们那点可怜军饷,让俺们家人饥寒交迫时,乍不这么想想?
一个个顺从逢迎狗知府跟着捞钱捞好处,悠然自得吃喝得肚大腰圆油光满面,放任纵容地痞恶霸欺压在俺们当兵的头上,弄得兵不如匪狗屁不是,怎么就没想想会有今日的下场?
……
王孝迪以地痞殴打官兵确实练得官兵比以前凶狠敢打了,但军队本质没丝毫改变,仍是徒有其表的样子货军队,没有战斗欲.望,没有战斗勇气和意志。敢战的效果也只局限在平时和平环境下对付地痞挑衅和欺压敲诈软弱百姓上。
要军痞迎战配备了军中武器的地痞,要他们和逼急了正狗急跳墙已疯狂的猛虎帮厮杀?
那是要玩命的。战场不是校军场,耍滑逃避的机会多多,俺们这些当兵的苦哈哈干嘛拼命?
当官的期望太大,要求太高了。
陈并和周金锷等官员之前盘算得很好,计划的一切却是建立在军队靠得住上。
他们习惯性认为军队和地痞真打,装备精良的正规军必定能消灭只会耍狠挥拳头玩棍棒的地痞,只军队独有的弓弩等远程利器就能杀得地痞死伤惨重一击即溃,随后真刀实枪,刀枪如林一上,地痞还不得被一边倒的屠杀掉?
严酷一声军令下必能心想事成。
他们并没有多想想军队愿不愿意老实听他们命令舍生忘死作战。
就算没有张遇的计划,官兵扣除守城门的,剩下的在全城追剿数量少不多少的地痞,地痞装备不行却可以利用地利优势玩埋伏打闷棍刺杀等等手段,经过一巷巷一家家搜查追杀反追杀,军队一方无死战决心,地痞一方却为活命不得不全力以赴,这样的战斗最终胜负也难测。
通讯兵老实地立即骑马跑去通知其他三区的守军。但迅速集合北营大军追杀却成了幻想。
不少将领还想着把自己家的大火赶紧扑灭,找找是否有家人幸存,掩藏的钱财是否还在,尤其是亲人,有一丝可能也不能放弃呀。况且豪华舒适的家也不能就这样任大火毁于一旦。
以后的日子还得过不是。
官兵们谁愿意放着玩救火的游戏不做却冒生命危险去和疯狂的猛虎帮打仗?
将领们听到都监的命令在痛心疾首的狂怒失态中争执犹豫。
逆贼以后有的是时间追剿,况且被困在城里。大火却是无情,等不得。就算不为自家考虑,也不能放任大火燃烧。秋高物燥,万一大火漫延开来,殃及全城怎么办?
官兵忙着救火。
地痞们放火肯定是泼了油。大火熊熊燃烧,很多地方火焰冲天,声势吓人,房倒墙塌人喊,种种声音掺杂一起,现场太嘈杂。谁听得清传令兵在乱喊什么?
绝大多数人在装糊涂。带队主官不动。官兵绝对不会集合。
周金锷狂怒,亲自出马挥鞭抽打喝令赶紧集合追敌。大火自有城中百姓来扑灭。
燕青着一身寻常军服,一脸黑灰混在现场,瞅见在周都监拼命驱赶努力下,官兵开始慢慢集合,不禁暗暗冷笑。
他悄悄没入一隐蔽处,用一把官兵为救火暂时放到一边的神臂弩对准了周都监。
周都监正红着眼指挥亲兵和将校集兵,毫无防备,现场的鼎沸嘈杂也掩没了弩弦声。拇指粗三尺长的利箭在六七十步的距离下把周都监的胸口射了个对穿。强劲的力量还把他撞下马。
燕青暗算成功,立即弃弩按观察好的退路潜逃离去,只留下惊呼后仓皇失措的官兵。
另一处,狂喊乱叫救火的陈并同样被邓允中射杀。
真定府死了知府,这下军政两个主官也死了,没了权威首领,官兵顿时陷入更大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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