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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史文恭的选择

        何栗解决了宋王朝最恐惧的问题。赵佶父子看着何栗大为顺眼。

        唐恪谴责何栗:你早知唐贼与逆贼沧赵之间的关系,为何不早说出来?害得大家今日如此忧心,你是何居心?

        好风度好人缘的唐恪一带头,顿时很多官员跟着符合,狠踩何栗。

        这就是灭亡危机一过,政治内斗立马又有心上演了。

        众人见不得走了个欧阳珣,转眼又崩出个能讨得皇帝欢心的何栗,为了争权势就不要脸的找茬抹黑何栗。

        何栗正在那愁苦发呆,被蹦出来的君子名臣唐恪谴责得一愣,好一会儿才气得憋红着脸冷冷道:“我知道的这点事是在边关无意得知的。那时,我是发配河北边关的罪囚,满家老小随时面临饿死苦死在边关,时时在为下一刻的生死愁苦绝望。我早说出来?朝廷在天,我在地狱,我说得着么我?我说了,谁会在意我这样的囚徒罪官说什么?我再忧心国事又怎样?我只是个出过大丑的罪臣而已,过去是边关囚徒,如今也仍是品德不堪的罪官。唐恪,我这样回答你满意了?”

        他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对唐恪大声道:“唐恪,你想听到不就是这个?恭喜你,你再次嘲笑踩我成功了。”

        唐恪万没料到何栗会如此激烈的反应,没料到何栗会在朝堂上说出这种不顾体面规矩的话。

        他愤然你了一声,想训斥反驳何栗,可转眼考虑到自己的雍容君子高官形象,就收敛了怒火与冲到嘴边的恶语,冷哼一声,轻飘飘不屑说了句:“自己品德不修,犯了大损国体的大罪,居然不知羞耻反省,还敢这态度,可见你品性。”

        否定了何栗的品格,很潇洒气派地一甩袍袖,退回了班位,表示自己是品行高洁的君子名臣,不屑再搭理何栗之流。

        在儒教国度,想否定谁,想断掉毁掉谁的机遇前程,拿品德说事是最有威力最省事的。没有比这种攻击诋毁手段更好使的了。

        朝堂一阵哄笑,都鄙视地瞅着何栗:你真能耐啊。士大夫风流放荡不是错,但你玩过火了,玩大了,竟然和王时雍争女色争到闹出了人命,在青楼当众把堂堂一国吏部尚书推出窗户摔死了。这就不是风流体面光彩趣事了。你品性有问题......

        无疑,唐恪的攻击目的轻易完美达成了。

        他精于官场内斗游戏,知道再多说多做就是多余的画蛇添足,只会有损他的形象,所以不多谴责何栗却完胜了何栗。

        果然,赵佶父子对何栗刚刚形成的满意印象大打了折扣,原本要表彰何栗的话也不说了,重用的心自然也散了。

        随后,朝堂热烈讨论的核心自然是如何早早报复收拾掉梁山,而不是如何全力防范辽国打来......

        郁闷之极却无法申辩什么的何栗再不开口掺和朝政,在众臣轻蔑中孤独地低头沉默着,第一次深刻反省自己当年自矜士大夫风流本色的荒唐。

        以前不是这样的。

        士大夫不傲慢风流,哪还是士大夫?

        当初哪怕他沦落到边关贼配犯的凄苦绝望境地,他也没真反省过,只是觉得自己太倒霉而已,遭遇了王时雍这样的混蛋......是自己有眼无珠官场识错结交错了人,而不是自己的士大夫风流放荡轻浮作派和心态有什么不对的。

        梁山。

        朝廷杀机腾腾的阴云罩向梁山。无数电闪雷鸣将暴烈降临这片已是法外的野地。

        梁山绝大多数人自然不知朝廷会怎样对待梁山,也不在乎朝廷如何愤恨,不怕......山上,该喂鸡的喂鸡,该干什么干什么,山下,金沙滩上,上万匹战马被精心照料着,骑兵在日日练习骑射......别处,改造两滩的劳动干得热火朝天,泊中冻结的淤泥被七千多禁军骑兵俘虏奋力挖出,按规划好的铺到滩上各处,没人偷懒,似乎也没人不乐意这么辛苦干活......不肯干的,无论是本事大的将领还是本事小的小卒全都不知被梁山军弄哪去了,俘虏们再没见过听说过这些逐步不见了的人,心里却也有猜测或是大体有数。

        毕竟,赵庄人好用人肥地的可怕事和相关论调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天下皆知。而这是梁山,另一个赵庄......

        俘虏们听话地辛勤劳作除了怕年轻轻的自己也悲催默默成了大地养料之外,在最初开始的必然抵触不肯干的仅仅一两天之后,一半以上的人就开始转变了态度,从心里愿意甩开膀子干干了,原因是,梁山的伙食太特么好了。

        赵岳心里未必把这些本质是各种恶棍的禁军当人看,却并不苛待这些俘虏,不止让他们能吃饱,也让他们吃好点,能有体力进行艰苦的劳动。

        第一天是肉菜汤。

        第二天就是河鲜汤。

        第三天又成了海菜蛋汤。

        第四天是最实惠的大肉包子。

        .......

        几天不重样。

        尽管这种伙食待遇与梁山军相比差不少,却已经是别处整个东方大陆人想都想不到的好饭。

        这个别处包括辽、金。

        尊贵如完颜阿骨打或辽王耶律淳,他们的饮食也不可能山珍海味如此丰富不重样的来。

        这些禁军从国难后就没吃过肉,即便是军中有一定级别的将校也至多是偶尔能吃上东京河流打的那点没机会长够大的鱼,久违了,都已经忘了肉是什么滋味了,却也怨不得朝廷虐待军队,因为重臣大佬们也没啥肉能尽情快活享受,尊贵皇帝也常常只能干馋往日不稀得吃的各种肉食.......第一天,俘虏们吃到肉汤,场面就有点疯了,忘了被杀什么的惊惧忐忑,个个只顾狼吞虎咽,就算吃的是临死前的断头好饭也顾不得了,美美吃个饱,先。这样做了鬼也不算太亏得慌。

        这些有本事的坏蛋禁军和普通的懦弱老实贫贱百姓也没什么两样,为了能吃上肉,吃苦卖力气干活也不是不能接受。

        卑贱之人为谁卖力不是卖?

        为梁山卖力比为朝廷能吃得更好,美好生活更可期待,那么卖命给梁山也没什么不愿意的。为什么不呢?

        这些禁军心中本就无为国为民忠君爱国之念,平常听训导喊着爱国忠君纯粹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心里哪会把这些俗烂的漂亮政治口号当回事,都是混社会混明白的坏蛋,活得就是自己个,有好处,有盼头,转眼就背叛朝廷心向了梁山很自然,何况他们并不知道赵廉和沧北军已经没了,还琢磨着投靠了梁山等于也是侯爷的兵了,跟着最牛的侯爷,说不定就能混个开国勋贵呢......这也是他们这么多人在小县城时却没怎么想着反抗就投降了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心理因素。

        当然,梁山的优越饮食不是那么好混吃的。

        赵岳深知大锅饭的弊端,岂能让奸滑小人钻了空子得了便宜。梁山自有成熟的管理模式,大锅饭也极有讲究。

        从劳动的第一天起,待遇差别就出来了。

        干的最好的一批人,肉蛋吃厚的,加上大米馒头玉米饼子,都管够。次之吃稀的,也能吃饱。再次的只能是粗硬玉米饼子就捞得干净的汤水了,而且就这也休想吃饱,能半饱就不错了。最差的,属于就是不肯干的,头几天也没弄走,只能啃个冷饼子喝热水撑着命,再不肯干就得饿着,别说饭,就是热水都喝不着,再然后就弄走了,在别处烧了......

        这是最起码的待遇差别手段。

        还有人和劳动任务分组分片,考核的是一个个小集体当日的劳动成果。当天任务完成的好的小组,自然吃得待遇高。反之则差。这逼得各组自发地逼迫组中不肯干的总偷懒耍滑的组员也得使劲干,否则就是害大家的仇敌。

        这种手段大大减轻了监工的负担,也加快了淘汰不堪用者的进度,清理掉不堪者还不至于引发俘虏们物伤其类的抵触仇视情绪,因为被排挤淘汰出来的都是各小组自己不想要而报告赶走的。是自己害的,自然不怪别人。

        实际上没清理掉多少人。

        这帮人能成为待遇最高的禁军骑兵或将领,能被欧阳珣从几十万禁军中挑选出来,自然没一个傻子,脑子进水的也不可能成为本事出色者,混社会的最是明白到哪座山就唱哪座山的歌。何况表现不好就有生命之忧之惧。

        ................................

        鸭嘴滩。

        史文恭和苏定也在干活,不是挖淤泥,而是清理淤泥中的芦苇根。

        这一片是规划中的蔬菜基地,就在梁山脚下,在下山口分两边各有一大片,有上百亩,是去年就铺好的,当时混在淤泥中的芦苇根清理不干净,现在要再清理一遍,否则菜地就会长出芦苇并很快形成芦苇荡,再想改就难了。

        几十头牛马在这分布开了耕地,春耕,翻出虫子利用眼下还在的严寒杀死,也翻出芦苇清理掉,这个必须人工做,因为泥土冻得还硬,成块,不能耕地时顺便以牛马拖的爬子把芦苇根也收走。

        史文恭和苏定就跟在悠然向前的牛马后边,时不时弯腰把泥中夹杂的芦苇根弄出来,费劲去掉粘的冻土,丢到身边的筐里,满一筐就送到规划的不铺淤泥的坚硬地上堆晒着,这要用于烧火取暖或做饭,化成灰又可肥地或水泊,不会浪费。

        高傲的史文恭干着这种卑贱辛劳活,却没什么不满的,神色平静,干得认真仔细,不放过看到的一点芦苇根。一向紧眼着他的苏定自然也是如此。而这活却并不是赵岳或梁山什么管理者安排强逼二人干的,纯粹是他们闲得自愿的。

        他们作俘虏来梁山已经有日子了,是随着赵岳最早回山的人。

        当时,梁山军轻松收拾了曾头市骑兵大军后,驻马观战始终没动地方也没说话的赵岳看看马边站着的史文恭和苏定,淡淡说了句:“我现在不想杀你们,也不刁难你们。若是你们想走,现在可以走了。”说完径直策马而去。

        有人上前把二人的手铐打开收走了,没收二人的佩剑和盔甲,还留了两匹刚收的曾头市冒充战马的马给二人代步,然后也快马跟上赵岳走了。

        转眼,二人所在的这处地方没别人了。

        梁山军押着俘虏浩浩荡荡奔向曾头市,没人理睬这边。

        苏定当时愕然又抑制不住的狂喜,紧抓着手中缰绳,看着史文恭急声道:“兄长,咱们”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神色极度复杂的脸。

        苏定和史文恭在一起太久了,至少十年了,却从未见过史文恭有如此复杂沉重沮丧为难表情。

        天下无敌的史文恭一向是冷静矜持,情绪不外泄,特有主见主张特自负从容的人,一向是没人能看透他的内心想的是什么,一向是似乎天下没什么能威胁他能难倒他能让他如此沮丧而踌躇不决的事。

        史文恭瞅瞅狂喜笑容还残存脸上的苏定,知道苏定想说什么,知道苏定急于离开这里摆脱险境再得逍遥自由,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很低沉的说了句:“离开了这里,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苏定神色一僵。

        是啊。曾头市完蛋了,能去哪呢?

        当初跟着曾家当了背叛祖宗的汉奸,这其中有曾家的十几年恩情和与曾家五子有的师徒情义在起作用,但又何尝不是二人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处可去?

        所谓投效金国,图谋个将来当大将做风光开国侯,甚至能被金国封王,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比较体面自在的生存下去。

        宋统治糟糕透顶,奸臣小人当道,弱鸡士大夫才能得意,能保国杀人无算的卑贱英雄却无出头之日,令人痛恨。

        窝在乡野,寄人篱下的二人早对宋体制有一肚子不满甚至愤恨,又怎么可能会忠诚宋王朝。遭受宋国国情打击祸害的人又何来的对宋国的忠贞与坚持?

        人拥戴谁忠诚谁,那是谁好。

        不好,坑的就是我,我为什么忠诚你拥戴你?

        说到底,二人只不过是本事大些的一无所有的最底层普通草民小民,首要的问题是吃饭生存,当年没怨愤朝廷恃强当强盗行凶做恶痛快人生已经是做人有良知原则了,扯什么大义大局,那离小民太遥远了。

        国家大事与小民有什么相干?

        根本就没那个资格,操心得着么?

        操心的结果会是什么?

        被当官当权的轻蔑不屑嗤笑而已。在权势得意者眼里只会视为傻子或狂妄自大无知的贱人。只三个字:你也配。

        攀上权力的奇才赵廉都那下场,何况是区区小民武夫。

        史文恭知道赵岳为什么这次不杀他。

        他原本想对苏定说的是:“你以为咱们不自觉跟着梁山军走,那赵二真会放我们就这么脱身了?”

        这个赵二的心硬狠着呐。史文恭已经清晰感觉到了。

        说是放自由,赵二不过是给了二人自己选择是生是死的机会。

        自己选的,死了不要怨别人狡诈凶残。

        背叛祖宗,背叛民族大义,这已经是第一死罪。还敢佞顽不灵坚持下去?自然是杀你没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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