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黏腻的水腥味充斥鼻间,空气中还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气。阳光只勉强从牢外的铁窗缝隙中投下几分,微微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地面被凿开,往下挖了个池子出来,里面灌满了冰冷刺骨的水。水面浑浊不堪,几根漆黑的铁链从墙上延伸而下,浸泡在水里。紧紧捆住了水牢中央站着的一个人。
这人低垂着脑袋,双手和脖颈皆被铁链束缚着,半个身子浸泡在水里,了无生气。他发丝杂乱,身上的深色袍子破烂不堪,裸露出身上大大小小的,已经被水泡得泛白发涨的伤口。
“咔啦——”
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刺耳难听的声响。门口把守的人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身,无声礼拜着进来的人。
那被黑袍遮盖住大半张面孔的人慢步走进牢房,脚步却忽然一顿。
人影侧了侧头,似乎把脸转向了水牢的方向,看着牢中锁着的那个人。良久后,人影突然开口,是道较为年轻的女声。
她拉长了声线开口,语气平淡,咬字的音调有些飘忽,却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媚意,“醒了吗?”
声音婉转妩媚柔软,简直能把听者的魂勾出来,攀附在她的唇边仔细聆听。却无一人敢抬头直视她,牢房里的看守皆低头半跪在地,只为首那人开了口,“药效已经过了,他很快就能醒。”
女子闻言,身形动了动,往前踏了两步。她走到了紧闭着大门的水牢前,抬手摸上了冰冷的,带着些水汽的铁锁,忽然道:“开门。”
这声音仿佛平地里扔下了一颗炸雷,激得底下的人战栗不止。这群人你碰我我碰你,最后是角落里的一个人被强硬推了出来。他脚步微微颤抖,似乎在强忍心中恐惧,将钥匙双手递上,打开了牢门。
铁锁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人用逃命一般的速度收了锁和钥匙,便退回了角落里,不敢再抬头。
女子转头扫了一眼这人狼狈逃窜的背影,但她的注意力全在牢中那人身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抬脚,一步迈进了牢房中。
她的脚步轻快,落在地上没有多少声响。被铁链吊在半空的人却在她落脚的那一刻动了动,动作极其缓慢地撑起了脑袋。
牧原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头昏脑涨。他的脖子僵硬得发疼,稍微动两下都有闷响传来。下半身冰凉一片,沉重无比,似乎泡在了水里。
手腕和脖子上扣着的铁链紧紧绷着,吊起他的双臂,迫使牧原撑着上半身。他意识逐渐回归,费力地掀开眼皮,下意识去观察四周,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女子掀开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她一双杏眼弯弯,饱满的唇珠带笑,毫不掩饰眸中的狂热和痴迷,直直地看着牧原。
良久后,她抬起一只手,抚上牧原的下颌。唤回了还在愣神的人。
“……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她叹息一声,语气轻快又似乎如释重负,在埋怨离家出走多年不归的孩童一般呢喃着,看着牧原的眼神越发令人不寒而栗,“为什么不想回来呢?这里才是你的家啊。”
牧原几乎浑身的汗毛都要直立起来,被她眼底翻涌的思绪和话语激得浑身僵硬。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看着女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仿若凝结,直冲眼前,一阵阵地发晕,泛黑。
整个牢房陷入了诡异的沉静。良久后,牧原哆嗦着嘴唇,想要叫出那个曾经的称呼来。头脑却先一步认清了事实,强迫他囫囵吞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
这不是她,这不是她,这不是她。
他心底不断重复着这一事实,又狠狠闭上眼睛,歪过头去。动作大的带动锁链哗啦啦作响,打破了这片寂静。
“……”
而在无人敢直视的地方,女人的脸上已经消了所有笑意。只留眼底冰冷一片。
她修长的指节停留在牧原的下巴上,突然一把狠掐住上去,逼迫他抬起头,睁开眼睛和自己对视。声音里透着股诡异的平静,“为什么不看我呢?你既是她的孩子,那做的事至少也要像她一些吧?”
“不然,怎么给我一个能留你一命的理由啊?”
她叹息反问,勒住牧原下巴的手越收越紧,几乎掐的他喘不过气来。牧原的脸色很快涨红,微微张开了口下意识吸气。女人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他微微发颤的瞳孔中,没有移动分毫。
良久后,直到胸腔里的最后一丝空气被消耗殆尽,那双钳在了牧原命脉上的手才突然松开。他身体猛地往下一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即使脖颈和手腕被铁链勒到麻木,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了。
那女人就站在他跟前,无声地注视着。等牧原喘匀了气,她才忽然挥挥手,召来了一名手下。
这人手里端着一只小瓷杯,杯子旁边躺着一只锋利尖细的刀。女人拿起刀,在牧原眼前比划了两下,最后把闪烁着寒光的刀尖放到了他的胳膊上,轻轻滑动。
这一瞬间,牧原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他的视线受到了阻碍,只能瞥见一抹鲜艳的红顺着银白刀身往下流淌,最后被女人接在了杯子里。
那一只小杯子很快满溢,女人也没有停手。鲜血一点点顺着牧原的胳膊滑下,最后成滴,落在了池水中,晕开一道道红色的波纹。
“好了。”
女人忽然开口,声音却在牧原的耳边炸响。
牧原整个身体僵住了,他嗅觉很好,能闻到女人身上奇异的香味近在咫尺,就贴在自己身旁。
她几乎是攀附在牧原身上,一手状似亲昵地揽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抹了一把他胳膊上的伤口,把鲜血在胳膊上涂开。声线也微微变了调,“这里臭死了,我可不想久待,你也不许。我们回家吧?”
这话说得语气和受了委屈似的,让牧原打心底不寒而栗。可他实在不敢动弹,生怕她下一刻又会做些什么,只能任由女人动作。
底下的人上来,把牧原从那方不大的水池子里拖了出来。他昏迷几日都泡在这片撒了药的水里,双腿到现在还无知无觉,即使给他开了锁链,牧原也使不上力,遑论逃跑。
可他们开了所有锁链,却独独留了牧原脖子上的那只铁圈没动弹。
束缚用的铁链都被撤了下去,他没太明白这个像是狗项圈一样的东西留在自己身上干嘛。可等铁链都被打开后,有人却拿了另外一根细长的,触手温凉的细制银色链条上来。
链条是银灰色的,细长和柔软程度一看就不是凡品。牧原顿了一下,看着这条链子一时有些语塞。但没敢出声。
虽然如今的境地不允许他挑三拣四……但……
这就是在牵狗对吧?
女人似乎非常满意牧原现在的样子,她接过链条,亲手扣在了牧原的脖子上,上下欣赏着他现在这副样子。末了还评价一句,“真美。”
这句话明显不适合形容现在狼狈至极的牧原,但无人敢反驳她。
脖颈处猛地传来被骤然勒紧的窒息与疼痛。牧原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被链条拉扯着扬起了头。和女人狂热到扭曲的面孔对上了双眼。
她张了张嘴,好像在念叨着什么。但牧原耳中一阵嗡鸣,什么也没听清。
他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朝自己腰间的口袋摸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牧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早在云水楼对付那些人的时候,他的一切手段就用光了。现在早已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他深吸一口气,撑着胳膊强抬起上半身,近乎乖巧地跪坐在地上,任由女人拉扯着脖颈上的链条,丝毫没有表现出自尊被打压的屈辱。
牧原深吸一口气,用指甲掐进了手心。疼痛迫使理智回神,让他的心跳得以平复。
希望李莲花他们能发现自己留下的线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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