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的奏折,徐渭有点傻眼,这么大的事……展才为何不事先言明?
“这事儿臣也不知晓。”徐渭懵逼的都支支吾吾了,“当年他看随园不顺眼……展才还和他……”
嘉靖帝也有点纳闷,虽然奏折里没有钱渊这个名字,但他能断定,钱渊必然插了一手……不然就算福建春耕难行,上书的也应该是福建巡抚吴百朋,那正巧是钱渊的人。
更何况钱渊和李默向来不合,李默自傲,钱渊……睚眦必报,不找李默麻烦就不错了!
当年选庶吉士,李默是唯一试图将钱渊刷下去的那个,还一度公然批驳随园士子,就连副手吏部侍郎孙升的儿子孙铤都没逃掉。
上位者都有病,疑心病,做皇帝这个职业的疑心病比普通人重得多。
而这其中,嘉靖帝属于深度患者,这一方面来源于他的性格,另一方面来源于十多年都不上朝了。
嘉靖帝在心里盘算,这事儿有点古怪,而且又正巧发生在严嵩妻子病危的当口……
“就他事多!”徐渭有点头疼钱渊天马行空的出招,“陛下,干脆召其回京算了,塞到户部,或者留在都察院……”
嘉靖帝眯着眼打量着徐渭,片刻后摇摇头,“再等等吧……对了,户部已然上奏,去岁镇海共收缴税银一百一十二万两白银,去年末再选宁海通商,今年可能倍增?”
徐渭思索片刻后道:“陛下,当有增幅,但难抵倍增,毕竟海船有限,有的海船原在镇海出海,现在可能移至宁海。”
“不过展才……”
“嗯?”
徐渭干笑两声,“少司农一行人南下,北返启程前,展才建运河南下钞关松松手……”
嘉靖帝也是聪明人,略一思索就懂了,笑骂道:“他倒是打的好算盘!”
“反正肉都拦在锅里。”徐渭嘀咕道,南北运河是这个帝国的大动脉,大量的货物都是通过运河南下入浙的。
最早有吴百朋,现在有谭纶,钱渊倒是能控制杭州的北新关,苏州的浒墅关也好说,再北边的扬州、淮安、临清压根就不鸟钱渊。
钱渊试图降低货船南下的税率,来吸引更多的货物汇集东南,对户部来说……宁波清吏司自然是愿意的,但原本负责八大钞关的清吏司肯定不干。
所以黄懋官很是为难,都是自个儿的手心啊,所以徐渭今天才一竿子捅到嘉靖帝面前。
但嘉靖帝才不管这些屁事,指着黄锦说:“你和黄伴说去,他肯就行!”
黄锦嘿嘿笑着不吭声,
从扬州开始,淮安、临清、河西务四个钞关都是有内宦插手的,那帮黑眼珠只看得见白银子的太监哪里肯任由银子从手缝里溜走,要知道这些太监能得肥缺,也是要一层一层送孝敬的。
“那就等正月……二月之后,看看送抵京中账本。”嘉靖帝下了决定,“若有增幅,调其回京。”
徐渭试探问:“陛下,回都察院?”
“然后回头再巡按他省,再去闹个天翻地覆?”嘉靖帝笑骂道:“文长你这操心操的……福建倭乱,都要借其力,兵部上书,请拨浙江水师南下击倭。”
徐渭嘿嘿笑了笑,转而说起青词,他是知情人,钱渊修的战船基本都拨到台州指挥使葛浩麾下,而葛浩是浙江巡抚谭纶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
这也是徐渭、钱铮以及随园众人都希望钱渊尽快回京的原因之一,身为巡按御史,钱渊借助诸多人脉以及通商一事,将自己的影响力无孔不入的灌注到东南沿海各地。
从兵力调配,打制军械,到通商税银,修建战船,钱渊的身影无处不在,甚至宁绍台三府不少文武官员都是钱渊安插的。
如宁波知府唐顺之,同知宋继祖,台州知府宋仪望,宁海县令赵大河,最典型的就是镇海知县,从孙丕扬到孙铤,都是随园一员。
而浙江巡抚谭纶又是钱渊的小舅,钱渊很多人事上的安排他都帮的上忙……特别是兵力调配方面。
如果不考虑地盘大小,宁绍台三府都成了钱渊的独立王国了……这是朝中谁都不想看到的,也是文官体系不自觉的排斥。
但事实上,钱渊想做的就是这些。
一旦回京,短时间内无法再赴东南,不将根基扎牢了,日后出了事,弄不好鞭长未及。
陪嘉靖帝用了午饭,徐渭才出殿,想了想和黄锦招呼了声,径直回了随园。
嘉靖帝斜斜靠在榻上,沉默半响后看向黄锦,“唤陆炳来。”
黄锦躬身应是,出去吩咐手下,又顺路去了直庐,将批红的奏折递给严世蕃。
“老黄,李时言那封呢?”严世蕃对其他的不太关心。
黄锦笑眯眯的说:“陛下留中了。”
一旁的徐阶心里一喜,还真留中不发……看来陛下对是否起复李默也犹豫不决。
徐渭回了随园,第一时间递了口信,让钱铮回府,又使人将孙鑨叫了来。
“陛下本就有意起复李默,展才何苦来这一手?”徐渭拉着脸说:“沾得一身腥!”
其实徐渭猜错了,倒是徐阶猜对了,对于是否起复李默,嘉靖帝犹豫不决,李默此人太能闹腾,一旦回朝,要么和严嵩,要么和徐阶,肯定会闹得乱哄哄一片。
远在万里之外的钱渊不能肯定李默是否能起复,但他愿意给李默一个契机,如若嘉靖帝有意起复李默,此次就是一个契机。
原本钱渊倒是没这个计划,只是林烃的突然出现,以及林庭机父子与李默的关系,让钱渊做出这个决定。
钱铮犹豫了下,低声说:“李时言虽与随园不合,但为人光明磊落,亦有任事之能。”
徐渭摇摇头,“一旦严嵩滚蛋,徐阶独掌内阁,能与其对垒的……李时言是最合适的,但如今陛下疑心李时言勾连展才,将奏折留中不发。”
一直沉默的孙鑨突然说:“展才思远谋深,不会如此不智,此事定有安排,先等等吧。”
“只能等等了。”徐渭叹了口气,“今日陛下提及展才回京之事,等镇海、宁海二月税银账目入京,约莫三月中下旬。”
“差一个多月满三年。”孙鑨笑道:“恰好能和端甫兄同时入京。”
诸大绶归乡守孝二十七个月,正是三月除服。
这时候,有节奏感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梁生大步进来,眨眨眼,“严府挂白了。”
“什么?”
“欧阳氏病逝了!”
徐渭一跃而起,双拳紧握,神色肃穆,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三年了,徐渭不得不虚与委蛇,不得不摁着心头的厌恶和严世蕃打交道……太难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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