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凉歌的要求，两人已在镇上夜市中整整逛了两圈，凉歌却一点没有玩够了的意思，本来就不大的一个小镇，被这样彻底地散了两遍，我想我一定还不甚了解散步的精髓。糖葫芦吃过了，绿豆糍糕也吃过了，水煮肉串和麻辣烫也都吃过了，她又开始踮着脚瞅街尾那家臭豆腐，那神情真是跟普通人家头一次出门的小姑娘别无二致，叫人丝毫记不起几个时辰前她还在九重天上品论仙茗，一个眼神都带着凛冽的刀锋--在伽络影边上的凉歌和在天上的她总是仿佛判若两人，真是让人难以看清真实的她究竟是哪一个。

        眼看着这就要走第三遍，凉歌终于在一家不起眼的糖画摊子前面停下了，但是她不过是抱着胳膊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却丝毫没有想再试试的意思，而伽络影在边上越过凉歌的肩膀，一面专心致志地看摊主两笔描摹完一匹骏马，手法熟练地按上竹签递给前面等着的小姑娘，一面玩味地唏嘘了两声。

        还没等凉歌回头过来询问这声唏嘘的含义，伽络影已经探身过去，从摊主手中接过了盛糖浆的勺子。

        “哎--”凉歌一声询问还卡在嗓子里，伽络影已经转过头来，含笑问了句：“你想画个什么？”

        夜色明亮，河面上的粼粼波光像一川流动的云雾被反射到河岸两旁的建筑上，光影流转，桨橹声传来，吴侬软语间，仿佛人也摇晃在碧波涟漪里；他的笑意在清凉光影里像风滚过莺飞草长的河岸，带来远处鸽哨的尖锐和空气中羽毛的声音，一切好像模糊不清，又好像身处梦境，像是一颗埋在黑夜里的种子，仿佛下一秒就会生根发芽，开出大片艳丽的花。

        见凉歌不说话，伽络影又回头过去，自言自语道：“嗯，那我就画只小狐狸吧。”

        说话间，他已经手指轻动，糖浆均匀地倾倒下去，寥寥几笔已经将他口中说着的小狐狸活灵活现地呈现在了在平整的白色砖面上。

        “怎么样？”伽络影问了一句，要过竹签来仔细安好，这才递给还在一边兀自发呆的凉歌，又含笑补充了一句，“你不是想要这个吗？”

        凉歌神色飘忽回来，闪闪烁烁看不真切，只听得她低头接过伽络影手中竹签时悄声说了一句话，但是距离太远，我没有听清。

        月上中天的时候，两人已顺着河岸走到了城门外，我以为这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两人一道回府，竟没想到伽络影却对凉歌道：“时候不早了，你若不想回天上，我便唤炙鸟传声与澜迴让他来接你去梓月公主那里。”

        凉歌惊讶道：“我不能跟着你么？”

        伽络影皱眉道：“我有些私事要处置，仙子神女的身份，与本尊太亲近了也不合适。”

        我确实也有些疑惑，不知伽络影为何突然间将这样一个在我看来完全不能够成立的理由放进自己的言辞中去，为的还是推开凉歌，他原本就喜欢凉歌，但原先是因为凉歌心中另有冥夙，而他为了凉歌幸福而选择缄默，但如今凉歌已然放下冥夙，一般人肯定是趁热打铁，他反倒说出这么冷淡的话，话说，刚才陪着凉歌逛街的当真是他么？

        但是事实已经摆在那了，伽络影确实并没有一点儿要带上凉歌的意思，而凉歌是何等的冰雪聪明，话中深意想来已经了然于心，只是她抬头时眼中闪现的笑容总叫人觉得她心中已有了别的什么打算，但是这笑容的深意是什么，却又叫人捉摸不透了。

        “既然如此，那凉歌也不便再叨扰大人，那便就此别过，”唇角一抹笑意倏忽显现，“后会有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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