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件事绝不是你所知道的那样。”澜迴终究还是一贯沉稳的上仙，不过一瞬的惊讶便又神色如常，收起素来不正经的笑意，正色道，“这件事本不该说与你听，但是你既然不知从何处已经知道了，那我说给你听也无妨，况且，同你说这件事也是因为我自己有一些疑惑也想得到验证。”

        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指蘸了茶杯中的水，在石桌上画出一个法阵，最后一笔落下，光芒骤现，青玉石桌的桌面像一汪碧水般泛出澄澈涟漪，待光芒稍减，桌面已然如同一面澄碧的镜面，镜面中映射出来的景象清晰可见。

        “取一缕头发给我。”澜迴向我道。

        我懵懂地应了一声，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从身后捻出一绺咬断给他。澜迴未作迟疑便丢进阵中去，竟见发丝入阵如石块投入水中，转瞬间便融进碧浪，无迹可寻了。

        我的一声疑惑还哽在喉中，便见阵法中水波骤然间翻腾起来，明亮的光芒照的人睁不开眼睛，过了许久，镜面才又恢复平静。澜迴一直紧盯着阵法中央，此时不知为何神色有些古怪，我心道，不知这回又是什么鬼，一面拿下捂住眼睛的手，往阵法中一看--

        水中映出的场景我并不熟悉，但那花丛深处迎风而立的女子，红纱翩飞之下掩盖不住的雪肤花貌，一双黑曜石般浓黑的眸子，赫然就是：凉歌。

        我心下一惊，心中莫名出现了一个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的猜测，慌张地抬头向澜迴望去，正见他目光扫过来，眼中是一派恍然大悟的了然，似乎他先前已经早有猜测，如今这样一个结果全然在他意料之中，全无半点惊讶：

        “莲雾，你自己果真，是凉歌的转世。”

        水阵中凉歌的身影正徐徐荡漾开来，画面有变，入眼的赫然是先前我所见过的伽络影所居住的仙谷，一片花海缠绵中凉歌紧紧抱着身形踉跄的伽络影，两人皆是气息紊乱，显然一场凶险的战事方结，而能将他们两人逼得如此境地的战事，我想应是我先前所见的那场北荒的叛乱，而凉歌身上所披着的伽络影的外袍也正验证了这一猜想。两人皆是受了伤的样子，而相比凉歌而言伽络影又显得越发严重一些，平素一尘不染的白袍上漫开的大片血迹已经凝结，脚步也十分不稳，但凉歌却异常坚定地奋力扶住伽络影不让他倒下，显然这已经叫她十二分的吃力，但她却紧咬牙关不透出一点不稳的喘息，一面不停地同他说话：“你看，我们就快要到了，你不是说不管怎样都想回来吗，现在我们已经回来了，你敢闭上眼睛试试！”

        伽络影吃力地轻笑，道：“那我倒真的想试一试，若是我闭上眼睛你会怎样？”

        “我--”凉歌一噎，正想要习惯性的挑眉对回去，抬头看见伽络影苍白的脸色，顿时将未说出口的话哽在喉中，眼眶一红，咬牙低声道：“若是你闭上眼睛，我便就此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伽络影的眼神凝了凝，目光落到凉歌通红的眼角上，沉声道：“那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闭上眼睛。”

        凉歌颤抖的手指抚上伽络影的眼：“对，我一定再也不回来了，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睁大眼睛抓住我。”

        伽络影唇角扬起一朵无声的微笑。

        正如伽络影答应凉歌的，他果真撑到了闻讯赶来的谷中的各路散仙前来搭救的时候，直到临昏迷前还不忘紧紧抓住凉歌的手，向她道：“我不会死，所以……在我醒来之前你都要……待在我身边。”

        凉歌娟丽的脸颊贴上伽络影的手指，她望着他的眼睛回答他：

        “好。”

        之后过了三天，凉歌果真寸步未离伽络影的床前，由于先前住过一次，府中的小狐狸已经大多与凉歌相熟，但不论是谁来劝她休息，她皆是恍若未闻，连半步都未曾稍离，但伽络影还没有醒转的迹象。

        那一战，当是险胜，身为先锋的澜迴高估了对方的实力而使得伽络影同自己陷入重围之中，但既已洞悉对方的目的，便只能迎头击上就此一搏。伽络影想必知道这次战事凶险，才会故意引凉歌离开，他原本以为凉歌心中只有冥夙，那么他这一场孤独的话剧怎么演都好，凉歌不会发现；而他，拥有那些同她在一起的只言片语就已经足够了。只是他竟没想到，这场他原本已经放弃了的博弈，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棋走偏锋，一招险胜了。

        但伽络影终究还是没有叫凉歌失望，第四天的晚上终于悠悠醒转。他醒来的时候，凉歌正蜷缩在自己身边分一块小小的被角，被子下面两人的手指紧紧交缠，他侧过脸去看她，不知是否是因为躺着的缘故，她泼墨青丝中缠着的红色发带散开了几根，蜿蜒地铺在一袭柔软的黑发上，眉眼还带着疲倦的深深阴影，便是那时脸上染上的几抹干涸的血迹都还没有拭干净，伽络影看了一会，从被子里抽出另一只手想要帮她抹去，却在还没碰到她的脸颊时就将她惊醒。

        “唔，我将你弄醒了。”他带着微微的笑意道。

        凉歌还兀自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盯着与自己只有一寸之隔的伽络影的脸，他的模样清晰地倒映在她眼中，像一幅晕开的山水画，顿时将她的眼角染上胭脂般的红晕，她还没开口说话，伽络影却先闷哼了一声，掀开紧紧捂着的被角露出两人紧紧交握的手，道：“握的太紧了。”

        凉歌的脸上也晕上一抹胭脂颜色，慌忙手忙脚乱地松开伽络影的手，却在想要收回时又被伽络影捉住：“怎么了，破坏了我的清白还想走吗？”

        凉歌脸上的红晕更甚，索性咬牙道：“反正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了怎么着吧？”

        伽络影强忍住笑意，娇羞道：“嗯，那官人一定要好好对待奴家。”

        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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