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我吃饱喝足的同时,一直无所事事的扬发现了什么,眯眼指向前方,喊:“你们看。”
我们便学着眯眼看,远处果然有一个正在扩大的点,像是一艘船。
大小姐从船舱里取出一支千里眼,只看了片刻就大叫起来。
扬接过千里眼,而大小姐已经喊着:“鱼人海盗!是鱼人海盗!”
扬补充说:“向我们这来了。躲不开,可能目标本来就是我们。”
“大个子,掉头!掉头!掉头!掉头……”
壮汉迅杰倾身将舵一打,整艘船瞬间倾斜摇晃。但是海盗船的速度很快。船刚掉头,后面的海盗船已经能用肉眼看清楚。
大小姐深呼吸着,说:“没事,我们的船吃水浅,跑得快。”
“跑不过。”扬坚定地反驳了她,并说:“没有任何以风为动力的船能跑得过鱼人。”
“那我们跑什么?”
“嗯,还是得跑。”
鱼人的海盗船很快咬上了我们。
身后那艘可怕的巨舰足有我们这艘小船的十倍。船头是一个大大的鱼头铜雕,看起来凶恶危险。高高在上的甲板上已经架起了三挺强弩。
我惊奇看着,直到第一支巨箭在我们的船上扎出一个窟窿!
扬从船舱钻出,手中端着一架精致的十字弓。
他以领袖的口吻喊:“大小姐,你去掌舵;大个子,去船尾准备。”
“你想干什么?”大小姐问,同时脚下已经不由自主踏上了船头舵台。
扬躲开了身后一支射过来的巨箭,没有回答,只是迅速跑去解下帆绳。
他回头喊:“大个子,等下我喊跳,你就下水,抢上他们的船后先解决那三挺强弩。”
大个子已经蹲在船尾准备。
扬控制着帆绳不至于立刻掉下,他转而看着我,终于还是开口说:“陌生人,现在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能做什么就做吧。”
我很高兴自己能成为一份子。
帆绳被松开,由风鼓动着的船帆瞬间落下,这使船一下子急减速。大小姐吃力地掌着舵,一言不发。
两艘大小悬殊的船迅速靠近着。
“跳!”
大个子像一条活泼的鱼,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刺入水中。
鱼人海盗们此时也纷纷咬着刀,由扎入船身的巨箭上连着的绳索滑下,登上了我们的船。
“右满舵!”扬一边大喊一边打着十字弓。那把十字弓的尖端镶着刀片,也可近战。
可是鱼人海盗实在太多了,怪叫着冲过不好惹的扬,直向舵台这边冲来。我回头,看到大小姐正努力打着满舷,想着要帮她抵挡一下鱼人,于是抄起一把榔头,挡在了通往舵台的阶梯处。可惜这些鱼人海盗耍无赖,直接由两侧跳着爬上去。
发现自己的游戏规则根本不权威,我咒骂着自己的愚蠢,转身跑上船头舵台。大小姐已经在舵盘周围与鱼人们缠斗,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一个鱼人海盗和我对峙着,怯怯的样子。看着他那奇怪的椭圆形脸蛋与手中的弯刀,我突然不知所措,将手中的榔头举了又举。
我后退着。大小姐喊了一声小心,船身一晃。我向后栽下了水里。
庆幸的是我发现自己会游泳。
空中的乌云渐渐聚集了起来。
天更暗了,狂风骤起。
鱼人海盗们似乎意识到什么,纷纷相互探头探脑。我泡在海浪里,紧靠着船身却爬不上去。
接着我也明白了,是海龙要出现。
这是一条比之前大几倍的成年海龙,露出海面的部分直冲空中的乌云。它身躯粗壮,声若惊雷。
一大片海水涌起,我刚开始以为是一个更大的巨浪,接着才看到破水而出的是海龙那大面积的叶子形尾部,只一甩就将鱼人那艘显眼的海盗船拍成了碎屑。鱼人海盗们前仆后继弃船而逃。
我开始同情他们,更多的是为那艘船感到惋惜。
成年海龙仍在肆虐。黑色的浪头不断淹没我又不断推开我,我紧紧抓在船边,害怕被卷进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想是失去了意识。
第二章?名字
光。
火光?
不,是刺眼的阳光。
我做了个梦?
光,是好些个明暗强弱变化的点,穿过摇曳的树枝投下。
我坐起身,有了一阵摇晃。我躺在一张布床上,系在两根树干间。
空气中有泥土雨林的气息,夹带着海水的咸味。远处也有海浪的声音若隐若现。
我下了软床,发现自己光着脚,身上只有一件干净舒服的白棉袍。
我是做了个梦,还是正处于梦中?
我向着大海的声音走,感官接受到的一切都很真实。阳光越来越强,突然亮了起来。我才发现自己走出了雨林。
眼前是一大片金色的沙滩,在阳光下甚至有晶亮的反光。沙滩外是碧蓝的大海,浪声一波一波,却很平稳,与之前老是发怒的无情样子完全不同。
我微张口,走下沙滩,细密的沙面很是烫人。我光着脚一直走,接着沙子慢慢变湿了,我也走到了海边。一个浪爬了过来,浸湿了我的脚,又慢慢退了回去。
很舒服的感觉,我甚至任由白色的浪花打湿身上的白棉袍。
望着大海,有种张开双臂大喊的冲动。在我刚想这么做的时候,离岸很近的海面上掀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一个女孩从水中出现。
她抹了一把脸,又松了松贴在背上的头发,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是泛红的咖啡色。她挺起胸脯深吸一口气,回头发现了我,于是踏浪向我走来,一脸好看的微笑。
我使劲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很痛。
她走近我后,却捂嘴瞪大了眼睛,然后生气得大喊大叫:“你怎么能让水打湿身上的衣服!那件纯棉白袍质量很好,但是不能沾水啊!你给我脱下!”
我说“哦”,然后解开系带……
她叫璇尔,有个健朗的爷爷,我也学着她叫爷爷。爷爷愣了一下,然后一直大笑。
他们住在雨林边缘的一个树屋里。这里通常只有他们两人生活,现在又加了一个我。爷爷说是璇尔在海边发现了被浪带上岸的我,当时我昏迷不醒,至少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他们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又让我完全醒来。
当问起我名字的时候,我吞吞吐吐编了个。
“我叫,火光。”我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编造自己的名字,而且冒出了这么烂的一个词。我只记得在他们问的时候,我想起了之前说不出自己名字时,大小姐他们一行人产生的警惕。
爷爷和璇尔没有问太多,只是留下我,每天照看我的病情。是的,我生病了,像是发烧,却并不头晕,只是四肢无力,使我整夜整日躺在树屋里。
爷爷说,这是因为在海里泡太久了。
璇尔撑着脸看我,然后从椅子上走过来,摸了下我的额头。
她说:“我从来没这么烫过。”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还是躺在木塌上,看着烧水的火焰。爷爷在午睡,璇尔出去了,我就一直看着火。每次看见火,我都似乎要记起点什么,这种感觉最初从和索奇一起看到降龙火的时候就有了。
火舌在跳,舔舐着盛水的锅底,在安静的午后响起一两声干柴迸开的声音。火焰不安分着,老是想走进我的眼神。
火中有骷髅,成千上万个堆叠在一起。那些骷髅还在凄厉的喊,仿佛是火焰的奴隶。大火朝天空烧去,一直蔓延到我的眼里!
我惊觉!大口喘着气。午后的树屋中很安静,隔壁有爷爷的打鼾,窗外有鸟鸣。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枝叶摇晃的影子。我端起旁边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水好像烧开了。
我刚想试着下榻,璇尔便慌张地推门而入。她看了我一眼,大喊:“马贼来了!快去叫醒爷爷!”
然后她一窝身,钻进房间收拾着什么。
我不知道马贼是什么东西,但下意识认为与海盗差不多。我强撑起自己,跑到爷爷的房间推醒他,大喊:“爷爷!爷爷!马贼来了!”
爷爷先是片刻的茫然,之后大喊一声马贼,就开始变得像璇尔一样慌乱。
璇尔此时刚好提着两个包裹进来,快速将它们背到肩上后一把拉起了我和爷爷,往外赶去。
她说:“来不及了,快点逃!”
爷爷顺手带上了门外晾着的一串雨林蕉。
我们在雨林中奔逃着。
远处有马蹄声和呼喊声,分不清是从哪传来的。我和爷爷相互搀扶,璇尔则背着两个大包裹在前面开路。我问:“我们逃了,家怎么办?”
爷爷在我耳边喘着气说:“人活着就好,都活着,就有家。”
我看到前面的璇尔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
马贼追上了我们,纵马舞刀将我们包围了。这群疯子的家伙似乎并不满足只劫走一个没有人的屋子。
爷爷、璇尔、我,三人背靠着背,像一窝手足无措的猪崽,被群狼包围。
马贼兴奋地纵马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怪叫声响彻整个雨林。
爷爷说。别怕。
一个奔过的马贼抡起一刀,砍穿了爷爷的喉咙,连同他手中的那串雨林蕉也散落一地,被来往的马蹄踏烂。
爷爷!
我和璇尔一齐扑到地上,但爷爷脖子处涌出的血根本止不住,很快便带走了他的生命。
心中有什么东西塌掉的感觉,空了一块。
马贼们大声嘲笑。璇尔趴在爷爷身上,哭得泣不成声。她喊:“爷爷,爷爷,你醒醒。”
刀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我闭了眼,刚开始不觉得疼,后来一摸,脸上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贯穿鼻梁。我这才痛得难以忍受。
璇尔回头愣了一下,转而扑到我身上。我说:“我还没死,就是痛。”
她用力点头,眼泪掉个不停。
她断续的说道。我们不会死。
我说。哦,但爷爷死了,我很伤心。
璇尔就开始放肆地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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