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匣独坐窗前，面前的小几上搁着那盒香粉。望着窗外已经几乎全部凋谢的腊梅树林，她猛地想起那个冬日的清晨，她在院里散步，却撞见那个清冷如雪的男人，正在仰望院中唯一的一株腊梅。

        “你喜欢腊梅花？”她走过去，好奇地问。

        他回给她一个令她永生难忘的微笑，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后来，她知道，他叫白冠之，是来拜访父亲的。

        嫁给他的那天，也是一个冬日，他在晴朗的阳光下挽起她的手，如同挽过她一生的梦想。

        她知道腊梅花上栖着的精灵叫琳琅，却从没想过，会有另一个女人，来替代琳琅的位置。

        “去，把徐昭仪叫来。”沉思许久，她唤来了翠吟，吩咐了下去。

        这一天，琉璃午睡起得迟了，重新梳妆了下后，走到厅中，就见到厅里搁着一个大大的竹匣，她纳闷地揭开匣子，发现里面是团团雪白的燕窝。

        “这是哪儿来的？”她问在旁侍立的宫女。

        那宫女并不知晓，又跑去问了宫里的嬷嬷，说是徐昭仪派人送来的。徐昭仪的家人新近送进来一批上好的燕窝，她便给每个宫的姐妹都分赠了些。

        “这燕窝品相很好。”小兰品鉴道。

        琉璃也看出这些确属上品，在家时，母亲常吃，她自己是不吃的。后来她也不爱吃燕窝，在宫里若得了赏赐就分给宫人。

        “你既然喜欢，就拿去吃吧。”见小兰端详那燕窝，琉璃便道。

        小兰惶恐地缩回了手，摇头道：“娘娘请恕小兰无礼。”

        琉璃见她慌张，不由笑道：“说真的呢，我并不爱吃燕窝。你拿去吃吧，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见琉璃并无责怪之意，小兰这才放心道：“娘娘，并不是小兰想吃这燕窝。之前在冷宫住着时，有一个年老的前朝老嬷嬷，对我很是照顾。她本是看守这冷宫的，家人都已经失散，所以也没有离宫。只因这位嬷嬷患了肺病，常常咳喘，据说燕窝最是养身润肺，小兰瞧见这燕窝，便想着拿给那嬷嬷吃。”

        “这不是好事么？”琉璃十分高兴，小兰确实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她带着小兰去开了自己箱子，又拿了两件厚衣裳和围脖，交给小兰：“你把这衣裳连同燕窝一起给那嬷嬷吧。”

        小兰感激涕零地立刻就去把这事给办了。

        如果不是后来的事，琉璃几乎要把这件事给忘了。

        春分之后，小兰从冷宫看望那位嬷嬷，回来后告诉她，那老嬷嬷已经去世了。

        “就这一两个月，她老得特别快，好像是突然病重。”小兰忧心忡忡地道。

        “请宫里的太医没？”

        “没有，不过她一直在吃上次的燕窝，只不知为何没有见效。”

        她们正说着话儿，小凤却从外头进来。

        小凤穿着寻常的宫女衣裳，梳着与平日不同的发髻，比往日的冷冽全然不同，倒是多了几分如同小兰般少女天真烂漫的稚气。

        “小凤姐姐！”小兰欢然奔去，跳入她怀中，抱着她又笑又跳，“你怎么来了？这些日子到哪儿去了？”

        不料小凤面上却不见笑意，她伸手拍了拍小兰，目光却投向琉璃：“你们才说的是谁过世了？”

        “是冷宫里照顾过我的苏嬷嬷，她不是肺上老有病吗？前几天我去看她，却听说她过世了。”小兰抢先答道，“之前我还把人家送给娘娘吃的燕窝带给她吃，本想给她补补。可是才吃了没多久，怎么就……”说到最后，她脸上原本带着的笑意渐渐暗淡了下去。

        “燕窝？”小凤的眉头一皱，“还有吗？拿来我瞧瞧。”

        “还有一点，我留了一些，就去拿。”小兰应了，马上就跑开去拿燕窝了。

        琉璃的笑容也渐渐地淡了下去，她心里有些猜测，却又觉得太荒唐。

        “莫非……你怀疑这燕窝有什么古怪？”她向小凤问道。

        小凤微微点了点头，又道：“只是我的一点怀疑，并不是真相。也许那个嬷嬷只不过是病重而亡罢了。”

        “那个燕窝，是刘昭仪拿来的，当时称所有宫里都有一份。”琉璃渐渐地也回忆起了当日的情形。

        “然而你却没有吃，拿去送了人。”

        “我素日在家就不吃燕窝。”琉璃道。

        小兰很快拿来了剩下的几瓣燕窝，她放在木盒中带来，素白的软绢上，几片燕窝十分洁白细腻。

        “当日我挑了几片留下，其他都送给苏嬷嬷了。”小兰解释道。

        小凤坐了下来，拿起一片燕窝，先在鼻前闻闻，又用指甲挑破了一点，在舌尖上尝了尝。

        她对琉璃笑道：“这燕窝是好东西呢，别怪小凤没见过世面，丽妃娘娘能否赐给小凤尝尝燕窝的味道呢？”

        琉璃立刻心领神会，忙道：“都赏了你吧。一会走的时候记得拿去。”

        “多谢啦，不过小凤暂时还不走。”

        琉璃和小兰一起把惊讶的目光投向她，小凤难得做了个调皮的表情：“皇上说，丽妃娘娘想让小凤过来伺候一段时间，故此小凤一回来就上您这儿来啦。”

        是……白冠之的意思？琉璃心中一动。白冠之似乎已经很久没来了，他却还记得这句话。

        他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忘了呢？

        想到这里，琉璃的心突然紧了紧，她有些懊恼自己为何又会想起这本不应当想起的人。

        “那再好不过，你与小兰也可以多叙叙。小兰说你剪纸剪得极好，明日就教教我吧。”琉璃赶紧拿话去岔开自己的想法。

        “娘娘想学，小凤自然会教的。”

        听到小凤叫自己“娘娘”，琉璃的心中一阵不习惯，然而这只怕是白冠之的叮嘱吧。

        是夜，在云京宫中的书房一角，白冠之听完小凤的话，微微地皱起了眉。

        “这燕窝，竟是这般功效……”他曲起手指，敲击了下自己的掌心。

        “属下查过，燕窝是刘昭仪拿给丽妃娘娘的，当日每个宫里均有一份，然而只有给丽妃娘娘的这份出了问题。”

        “刘昭仪的燕窝，我倒也吃过。”白冠之淡淡道，“倒没吃出什么异样。只怕是有人在那份东西上做了手脚。刘昭仪宫里的人，包括她自己，都脱不了嫌疑。”

        “要不要现在就去她宫里搜一搜？我可以悄悄地去。”小凤提议道。

        “不必了，我心中有数。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呆在琉璃身边，除非有要紧事，不得离开她。”白冠之吩咐道。

        “皇上！那件事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何不……”

        白冠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小凤便咽下了后半句话。

        “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布置，总要办得干净利落得好。所以才派了你去琉璃那。既然琉璃没吃上这个燕窝，只怕还有什么人参灵芝的要请她吃。”

        “公子，我定当如保护你一般保护琉璃。”小凤突然道。

        白冠之的眼神掠过她坚毅的脸庞，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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