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月言望着她，澄澈的眼睛里有一丝儿淡淡的怜悯，也许，在她眼中昔日的三王妃和如今的和王妃并无不同。

        都是不被夫君重视的可怜女子，又何必苦苦追问。

        刘茧挑眉，淡道：“你不用说了，那三王妃的下场，恐怕难堪之极。”指尖压下了那纸鲜红近乎刺目的请帖，女子冰凉的嘴角露出讽刺似的笑容，她说：“九皇子邀约，我若是不往，岂非不恭。”

        月言心口一跳，总觉得她这句话有什么违和之处，却如何也想不出哪里不对。

        西蒙皇帝有不凡的抱负。

        刘茧久在青城，也听说过二十年来西蒙的老皇帝减负减税，这才使西蒙人口倍增，有了风陵和卧底青城的时刻。那位年迈居高位的皇帝陛下什么都好，却唯独错生了太多的儿子，却又不立太子。

        九子明争暗斗可谓是一场好戏。

        刘茧在青城做守将的时候，也听说过那位九皇子的许多事儿。

        取名为恭，却偏偏不恭。

        看似温顺，实则好大喜功包藏祸心。

        那位小皇子着实是年轻得很，才十九岁啊--眼底还压不住灼灼的火光，行为间还多了许多跳脱。

        他母族强大盛宠，能为他寻觅到俞老夫子、叶霏这样的能人异士做导师，可主不成器，何用？或许许多人认为九皇子前途光明到不可测量……可在刘茧的眼中，九皇子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的谋略算计并不十分高明。

        --言谈举止间哪怕极力要做到温顺安然，可眼角眉梢间的放纵和凌厉却是掩藏不住的。

        这样的纨绔，刘茧在东夏的盛京简直见得太多了。

        她回京叙职的时候，就曾有几位皇子仗着泼天的富贵和权势，将她请上名震东夏的金鹿园--

        提及金鹿园，东夏名士绝不陌生。

        鹿性温顺。淫。

        对男子而言，那里是人间福祉，销魂的金银窝。没人能说清金鹿园的主人到底是谁，只知它占地千亩，楼台亭榭，假山温泉，可谓是美轮美奂，极尽奢华。夜夜宝塔生香，烛光如链。

        月泉清软，香脂秾丽。

        笙歌丛里，姿容绝美的二八佳人踏香尘而逐舞。

        在那儿，只有你想不到的快活，却无你办不到的事儿。东夏的几位富贵皇子、悠闲王爷、权势泼天的纨绔都是金鹿园的常客。传说，金鹿园里的望舒夫人如月光般清透可爱，多情绝美，是天底下最诱人的女子。

        东夏有多少读书人以金鹿园为目标，埋头发奋。他们想的，也不过是一睹望舒夫人的美貌……

        然而。即便是全天下男子趋之若鹜，对女子而言，金鹿园却是散发着腐烂腥臭气息的血池子。

        在金鹿园，美丽的女子如春花般鲜丽可爱，却也如风雨中的花簇一般短暂消逝。

        今日的欢歌笑语，旦夕间便会化作尘土。有多少鲜花般的少女因一言之差，被埋葬在金鹿园的鱼池中做了养料。有多少娇嫩可爱的少女因一行之误，被丢弃在沃野无边的锦绣花园里。

        士人们畅饮的美酒中，是女子的血泪酿成的甘霖。

        东夏那些好人家的漂亮女儿，往往会被带着银色面具的金鹿园年轻管事用一觥珍珠的价格强行买下。

        金鹿园的年轻管事给她们吃最好的碧粳米，饮最甘美的清泉，出入有华丽车架相随，无数的侍婢们恭恭敬敬地喊她们“姑娘。”这让她们从谈吐气质上，便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女孩儿。

        可哪怕是再高贵的姑娘，只要惹得客人们不悦，都会被瞬间砍断手脚，任其鲜血滋养花林。

        女子的性命在金鹿园中，比草芥还不如。

        别说是好人家的女儿，便是当朝的皇后、长公主这样的贵妃，提及金鹿园都是一脸不虞。

        没有女子愿意和金鹿园扯上干系。

        可刘茧第一次回京述职，就被那些荒诞放肆的皇子们邀入了金鹿园。

        所有人都以为刘茧不会赴约。

        可她却去了。

        在她现身金鹿园的时候，那些倒霉皇子的脸色纷纷漆黑如墨，连手中的美酒倾洒出来都不自知。

        刘茧把随身所携的长剑往桌上一搁，那剑光绯色如血，倒影着堂前歌舞升平的腐朽糜烂。

        有皇子惊吓到咳嗽不止。

        就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主儿，处心积虑要看刘茧的笑话。他们让金鹿园的年轻美貌的姑娘们为刘茧敬酒，取悦于刘茧。

        白光如链。

        血色如夕。

        没人想到刘茧居然在金鹿园动手了。

        金鹿园中的女子死便死了，不足为道。可谁都没想过，刘茧那一剑却是直接从那位锦衣王爷的脖子上划了过去。鲜红的血滴溅在了桌子上，女子们惊慌地尖叫。皇子们脸都吓白了。

        “刘茧，你竟敢以下犯上，你敢动阳王爷？”拍着桌子，有人色厉内荏地怒骂。

        “将士在执行任务时，不可饮酒，违令当斩，这是东夏的律法。阳王爷藐视律法，明日自有我向陛下奏上一本。”

        冷冷丢下一句，那个一身戎装，清冷淡漠的少年女子依旧不动声色地执筷，夹了一粒花生米咀嚼着，不动声色地说。

        那是金鹿园第一次沾染上男子的鲜血。

        谁都没想过刘茧杀人，竟连东夏的皇亲国戚都敢去动。

        她还吃得下东西。

        她还无甚不安。

        所有人扶着桌，脸色惨白，纷纷寻了个例儿告辞了，当晚他们抢在刘茧与陛下告状之前，先参了她一本。

        大伙儿都以为刘茧这个无门无路的小角色铁定是要认栽。

        敢动皇亲……

        她刘茧有几颗脑袋够斩？

        可令人无法想象的是，东夏的皇帝老眼昏花了，面对自家那位不成器的儿子死于刘茧的手上，竟无半天反应。

        贵妃娘娘哭得魂都要断了，可老皇帝兀地是充耳不闻。

        从此往后，再没有人敢来找刘茧的茬子。

        哪怕肚子里恨得满是刀剑黑水，面上都要做出谦恭的模样--这位杀神啊，真真是手硬心狠的无情人。

        东夏的贵族们，刘茧尚且不畏……何况是西蒙羽翼尚未丰满的九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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