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宾馆,忙碌了一天之后,宁诚把孟媛和孙祖威叫到房间里来,三人共同探讨案情。
“首先我必须要自我检讨一下。作为本次行动的副组长,我做事有些冲动了。本来说好这次的行动不要惊动市里,最好能以暗访的形式进行。可是今天在医院我不但出示了工作证件,还给市里打了电话。现在看来,暗访的计划恐怕是要泡汤了。作为行动指挥,我要对此负责。”想到自己下午的冲动,宁诚自己都有些吃惊。在检察机关工作了三十多年,经历过大大小小各类案件,优雅的工作作风和遇事沉着冷静的态度,本是宁诚引以为傲的过人之处。没想到今天面对一个医院的护士,他居然如此沉不住气,这让他多少有些沮丧。
宁诚的心思孙祖威和孟媛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多少也猜到了些许。两人同时对宁诚发出安慰。宁诚摆摆手道:“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理由。不过小孙和小孟,你们今天也要对自己做出检讨。小孙你要引以为戒,凡事不要急于动作,要沉着冷静。这一点小孟表现得很好,但是你要记住,检察机关要以客观公正为准绳,不能夹杂私人情感。你今天跟刘子枫说的话,虽然也是一种沟通方式,但是主观立场有些明显,这可能会误导对方,明白吗?”
见到两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宁诚放缓语气道:“当然了,这也主要是我的责任。这些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现在咱们来谈谈今天下午有没有什么收获。孟媛,刘子枫给了你什么东西?”
孟媛吃了一惊,原来刘子枫的小动作完全被宁副检察长看在眼里。她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布条递给宁诚,又见孙祖威一脸茫然的样子,解释道:“这个布条是刘子枫在握着我手的时候偷偷塞到我手里的。从他今天的一系列举动来看,我想今天至少有两个收获:第一是他似乎有难言之隐,这可能跟周院长和林护士有关。他似乎很怕他们。第二是他看上去并不像有神经疾病的样子,他很聪明,很懂得避人耳目,利用看似疯疯癫癫的行径来给我们提示。”说到这里她叹气道:“可惜不能直接和他当面说清楚,否则我们可能从他那里得到很多线索。”
“不一定,”宁诚笑着把小布条递给孟媛,道,“今天我们已经有了很大的收获,只要多和他接触几次,我们很有机会破解此案。”
孟媛接过布条,上面用鲜血写着几个大字:“有人要害我,这不是小说。”布条上面的血渍已经发暗发黑,看来这个布条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只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交给合适的人。或许是今天孟媛对他的安慰起到了作用,获得了他的信任,所以他将布条交给了孟媛。只是布条上的字,孟媛没有想明白。“有人要害我”,这句话倒是好理解,可是后一句“这不是小说”,又是什么意思呢?刘子枫既然将这块布条贴身收藏,上面的信息一定很重要,不可能写一句无用的废话。也就是说,这句话当中一定有玄机。孟媛想了想,还是想不明白,于是将布条递给了孙祖威。
孙祖威想了想,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见宁诚和孟媛都望向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我是这样想的,前面的这五个字很好理解,后面的话把它拆开来看其实也很简单。‘这不是小说’,‘这不是’三个字很平常,所以关键就在‘小说’上面。我记得之前的案件资料当中提到过刘子枫的个人经历,他在当中特地提到自己写过一部小说,还没来得及发表,叫做《十字架束缚的灵魂》。当时我还觉得很奇怪,一般来说在写个人简历时不会把尚未出版的作品写在里面,现在想想,可能那就是一个暗示,而且主题和案件很符合,他的意思会不会是让我们去小说里面找答案?”
孙祖威的分析合情合理,宁诚和孟媛都觉得可能性很大。宁诚翻出案件资料,发现刘子枫的个人简介里果然有这样一行字:“于2010年撰写小说《十字架束缚的灵魂》,尚未出版,电子稿等待出版社审核。”
看到这里,宁诚立刻站起身来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出版社。”
孟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窗户外面艳阳高照,孟媛却仍然觉得困。昨天他们三个人花费了一夜的时间读刘子枫的小说,到了凌晨四点,孟媛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好。孙祖威的分析是对的,这部看似很简单的小说里,隐藏着很多的内容。太多的信息量充斥着头脑,让孟媛就连在梦里大脑也没能闲着。她不太喜欢故事里的阴暗,但没有办法,这是工作。还是赶紧把这本小说看完吧,看看能不能有更多的发现。这样想着,孟媛挣扎着起身,正准备去洗脸,就听见敲门声。
孟媛打开门,就看见孙祖威打着哈欠站在门口。一见孟媛就道:“宁叔叫你过去。”
宁诚坐在沙发上,眼睛干涩,充满了血丝。他很疲惫。昨夜他一夜未睡,看完了整本小说。与其说这是小说,倒不如说是一个控诉。小说里描绘的内容和现实太像了,以致于宁诚几乎产生错觉,将现实和小说相混淆。看完小说之后他没有急着睡,而是拿着纸笔梳理材料,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熬夜的疲惫在艳阳的照射下加倍袭来,他的思维也随之变得迟钝。在这样的时候,小组作业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他需要其他人提出更多的看法,帮助他理清思路。
一阵敲门声将宁诚从思绪中拉回来,他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见到孟媛和孙祖威一脸疲惫地站在门口,宁诚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很清楚这种感觉的来源。当初他接到这个任务时,巨大的压力曾让他如坐针毡。一方面是出于案件的棘手程度,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对两名年青人的不信任。他未曾想过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后生能给调查带来任何帮助,因此从接到任务开始,孤军奋战的无奈和凄凉就充斥着他的内心,这也使得他一改往日的优雅风度,变得敏感而易怒。然而短暂的接触之后,特别是昨天,两个年青人的表现让宁诚刮目相看,也让宁诚对于此次调查重新充满了信心。
尽管内心有着丰富的活动,宁诚在表面上依旧保持着自己一贯简洁利落的作风。他没有和两个年青人多做寒暄,直接在沙发前坐下,道:“昨晚熬了一夜,总算有了点收获,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咱们共同来探讨一下。”说完他用满是血丝的眼睛扫了两个年青人一眼,示意他们发言。
孟媛还没有看完小说,不敢先做发言,于是用眼神瞟了孙祖威一眼。孙祖威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道:“我觉得刘子枫写这本小说是意有所指。或者可以这样说,他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有今天的局面,所以提示用这种方式记录下来,给自己留条后路。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基于两点:第一,小说中所写到的故事背影、人物形象和身份、发生的事件和本案高度雷同,除了个别地方刘子枫做了小说的艺术处理以外,几乎和现实是一模一样。第二,刘子枫在小说中指明了凶手的身份,但是对于涉案的一些细节问题并没有明示。这可能是因为害怕过于明显的提示会对自己造成不利。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反而让整个故事变得可信。我认为我们可以先以刘子枫的小说作为参照,对现实的情况加以一一对应,从这个角度来查验刘子枫所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
宁诚赞许地点点头,接着将目光转向孟媛。孟媛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孙祖威方才的话是有意给她做暗示,于是说道:“刘子枫既然把这个小布条贴身收藏,又设置了哑谜,证明他很重视当中的内容。我同意师兄的看法,我们现在可以用他的小说做参照,或许可以发现些什么。”
宁诚点头道:“这一点我的看法和你们两个一样。不过看完小说我有点疑问,就是故事中的人物和现实似乎还是有那么点出入。故事中的‘我’不用说就是刘子枫,凶手则是林芃,应当是影射林莉。可是周亚夫虽然和现实中的名字相同,但身份不一样。故事里的周亚夫是大学教授,在最后被林莉放火烧死,但是现实当中的周亚夫却是个大夫。而在现实当中死掉的那个大学教授,名字叫做康涛,在书里变成了心理医生。换句话说,周亚夫和康涛的身份发生了对调,这样安排有什么用意?纯粹是为了小说的艺术效果,还是另有深意?”
“情节方面也有疑问。这个案子在当初取证调查的时候之所以进展甚微,到最后刘子枫自杀才破案,就是因为凶手的作案动机一直不明确。后来市法院审理此案时结合医院开具的证明,才明确刘子枫是因为精神失常杀人。案子一直有争议,刘子枫频繁申诉,这也有很大原因。情理上来讲,一个精神病患者能够如此精密布置连环杀人,多少有些说不通。所以书里所说的秀水村十年前的那起意外事故是否真实,也很值得追究和调查。”孙祖威补充道。
孟媛道:“这样一分析,刘子枫也有可疑之处。如果真是如他所说,他被人陷害将所有的玄机都藏在这本小说里了,那么为什么一审的时候他不拿出来交给法院,提出申诉的时候又为什么不交给市检察院?他跟我们之间同样没有深交,也是初次见面,以他安排这一切的城府之深来看,他为什么要轻易地相信我们?他对林莉和周亚夫的恐惧,究竟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三人各自提出了一串疑问,却都无法给出解答。一起案件,两个说法,到底谁在撒谎,宁诚等人的心中都没有底。
“这个案子很有意思。”宁诚突然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嘬了一口茶几上的浓茶,对孟媛和孙祖威说道,“去吧,先去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等睡饱了,咱们出去一趟。”
“去哪?”孟媛和孙祖威异口同声地问道。
“秀水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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