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们这是在胡闹！”宁诚对着电话大声吼道，声音震得另一边的孙祖威耳朵发麻。

        “可是宁检……”孙祖威刚试图说话，就被宁诚打断了，“不用再说了，没得商量。这太危险了，我不同意。你们一不熟悉医院里面的情况，二没有详细的计划，怎么进医院拿资料？再说了，那里面都是些病人，万一你们两个出了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上级交代？”

        孟媛见到孙祖威支支吾吾的样子，拿过手机道：“宁检，我是孟媛。”

        听到孟媛的声音，宁诚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小孟，你们急切想要破案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要搞清楚一点，我们是检察人员，不是公安干警。虽然省委省政府赋予了我们彻查此案的权利，但是有些事情我们还是要注意一下。事关你们的安全问题，我坚决不能同意。”

        孟媛沉默地听着宁诚说完，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宁检，谢谢您的关心。可是我们既然来了这里，这就是我们的职责。我父亲一直教育我，做事就要认真，全力以赴做到最好。现在案子有很大的疑点，我怀疑林莉和此案有莫大的联系，可是我们现在居然连她最基本的资料都掌握不了。我不甘心，也不服气，我相信正义的力量是大过一切的，所以请求宁检批准我们的这次行动。我答应您，只要有一点危险，我们立刻离开，绝对不用自己的生命安全做赌注。”说完，她静静地等着宁诚的回答。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宁诚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平时看上去嘻嘻哈哈、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也没想到她柔弱的外表下居然深藏着如此强大的内心。这让宁诚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让两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去冒险；另一方面情感又左右他，使得他不忍心打击孟媛和孙祖威的工作积极性。考虑再三，宁诚终于开口道：“小孟，你们的想法我理解。今天我已经和市公安局的李局长碰了面，关于林莉的资料正在调查当中。你们暂时先不要行动，等我的电话。”说到这里，宁诚顿了顿，柔声道：“调查案子并非只有一种方式，你们的激情固然很好，但也要考虑到自身的安全。你们先安心等我的电话，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放下电话，宁诚看了看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心里莫名地焦躁起来。他在屋子里踱了一圈，还是忍不住拿起了电话。

        “喂，李局长吗？你好，我是宁诚。关于林莉的资料，你们那边查得怎么样了？……多的话不说了，我要在两个小时之内看到林莉的详细资料……如果市级公安机关连一个普通百姓的详细资料都搜集不到，我会请求上级公安机关介入。就这样。”宁诚带着一身的怒火挂断了电话。

        他站到窗前，看着眼前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街道上车水马龙，一片喧闹，隔着一层玻璃，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站了片刻，宁诚的愤怒逐渐消弭，剩下了深深的思考。他悲哀地发现孟媛是对的，反倒是他这个老资格太过天真了。刘子枫一案像是一层茧，真相被层层包围其间，凭借他们这些空降兵是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解决的。李逢春在电话中的推诿和拖延，深深刺痛了宁诚的心。他对调查的艰难已经早有准备，但未曾想到竟至步履维艰的地步。就连一份简单的资料都无法看到，调查还能如何进行？

        宁诚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度拨通了电话。

        孟媛坐在顶楼上，双手抱着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医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灰色的大楼医院大楼已经完全陷入到了夜色当中，难以明辨。手中的手机一直没有再响过，宁检再无电话打来。“可能宁检正在忙吧。他刚不是说市公安局正在处理林莉的资料吗？”孙祖威看着孟媛一直沉默，不停地看手机，知道她心中有事，有意找话安慰她。

        孟媛摇摇头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你想想，这么轰动的凶杀案，林莉又曾经是嫌疑人，公安局怎么可能没有她的调查资料？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搜集？”孙祖威被她一说，也沉默了，这件案子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让他们无所适从。

        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孟媛飞快地拿起手机，扫了一眼来电信息，立刻接起来道：“喂，宁检。”

        “喂，小孟。”电话那头传来了宁诚略显苦涩的声音，“我刚才和上级领导通过电话，上级指示这件案子的调查工作完全授权给我们，给予我们一切行动的自由。目前省委领导正在和市领导电话沟通此事，要求我待命准备和市政府领导接触。”

        孟媛听出了宁诚话中的意思。尽管他没有提到市公安局的资料汇报情况，但既然宁检准备去和更高级别的领导沟通，就意味着市公安局没有能够给出他们想要的资料。

        “那我们晚上的行动？”孟媛心中一急，就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的宁诚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重重地说了四个字：“注意安全。”

        宁检同意了！孟媛心中一喜，大声回答道：“是！”

        隔着电话，宁诚也感受到了年轻人话语中的冲劲和无畏，这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顿了顿，他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小孟，你们要有准备，做好计划，这次任务不是儿戏，如果林莉当真有问题，那么你们就可能会有危险。要记住，任何时候要以确保自身安全为第一位，明白吗？”

        孟媛连连点头道：“明白。”

        “上级领导彻查此案的决心很大，对于我们目前遇到的困难也很关注。我现在要等待领导沟通的结果，所以不能过去和你们一起行动，不过我相信你们的能力，我再强调一遍，安全第一。”宁诚十分真诚地交代道，几天的接触，已经让他对这两名年轻人充满了感情。

        “好的，我知道了，放心吧宁检。我们准备以探病的名义进入医院。我和师兄偷偷查过值班表了，今天晚上不是林莉值班，周院长也不在，我们准备到他的办公室看看，再想办法去和刘子枫谈谈。”

        听到孟媛和孙祖威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宁诚心里也安稳了许多。挂断电话，他静静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突然想起了英国诗人雪莱的名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和其他的医院整日人来人往不同，夜色中的金沙市第七人民医院显得安静而神秘。孟媛和孙祖威站在医院门口，看着灰色大楼前昏黄的灯光，不由得生出一股紧张的情绪。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鼓励，并肩向医院大楼走去。

        时近九点，医院的大厅内空空荡荡。昏黄的灯光照在灰色的墙壁上，让人的视线所及不远，到处都是一片阴暗。值班室里只有一个身着白衣的护士坐在那里，正在埋头看着什么，并未注意到孟媛两人进来。

        阴暗的环境给了人阴森的感觉，却也无形中成了一种掩护。孟媛止住了孙祖威上前和护士说话的想法，对着他调皮地一笑，跟着弓下身子，沿着值班室外墙缓缓地向前挪动。孙祖威笑笑，也跟在孟媛的后面向前挪步。

        一楼大厅是挂号和做简单检查的地方，在这样的时刻都已经无人，孟媛蹲在外墙边缘飞快地扫了一眼，又等待了几秒，没有发现任何动静，立刻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到了楼道旁，缩在那里等着孙祖威。螺旋蜿蜒的老式楼梯口刚好是灯光的死角，娇小的孟媛缩在那里，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由于孟媛的动作十分迅速，孙祖威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个护士更是连头都没有抬。

        孙祖威忽然有了一种回到童年捉迷藏的刺激感，学着孟媛的样子，弓着身子四周扫视了一圈，见没有动静，便飞快地向楼梯口跑去。没想到一下子跑得太急，脚在楼梯上绊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就显得分外刺耳。值班室里的护士紧张地站起身来，带着颤抖的声音叫道：“谁？”两人急忙缩紧身子靠在墙角，大气也不敢出。好在那个护士只是站在值班室里向外张望了一圈，见到没有动静，飞快地关上了塑钢窗，又从抽屉里掏出收音机，调大了音量。

        悠扬的乐曲声透过玻璃窗传入了孟媛和孙祖威的耳朵，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感觉十分刺激。但这笑容只停留了几秒，两人就再度陷入到了忧虑当中：眼前是长长的螺旋状的老式楼梯，楼梯的扶手是用水泥砌成的，铺上了花岗岩的阶梯。阶梯很宽，足够四个人并排通行。在拐角处吊着一盏吊灯，灯光虽然昏暗，但足以照明。在如此宽的阶梯上上行，要避过灯光的照射不被值班室的护士发现着实困难。孟媛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办法。孙祖威给她递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行就硬冲。孟媛摇摇头，示意自己再想一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十点钟护士查房的时间越来越近。汗珠伴随着紧张的情绪，在孟媛和孙祖威的额头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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