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肖中杰，石云璐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这张白皙的脸庞，虽然有些消瘦，颧骨突出，却文静秀气。岁月的流逝，多了些沉稳，但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没有一丝皱纹，一如当年的年轻英俊。

        石云璐不觉有些动情。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即便是精明的生意人，哪怕在商言商是她的天性。听说他将要离开，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假如他离开后，将会失去多少利润。但在这一刻，脑子里想得更多的，还是第一眼看到他时，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是那个酒后乱性的激情之夜，那种无与伦比的肆意放纵的快感。

        于是她微笑着说，你想去哪儿，姐不拦你。但是，你得跟姐说实话。这些年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很压抑？还有，是不是真的觉得，我老了？

        肖中杰的脸涨得通红，不敢抬头看着石云璐，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石云璐又叹了口气，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因为你的眼睛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都说离了婚的单身女人，往往脾气怪异。可能你是有切身体会了，对吧？但是，也请你拍着良心想一想，这些年，姐亏待过你吗？你既不想失去无城远洋这个平台给你带来的种种好处，又不甘心仅仅靠那点可怜巴巴的工资奖金过日子。如果不是我给你尽量提供了最大程度的方便，而且安全隐秘，不为任何人所知。这样的平台，你上哪儿找去？更何况，我们并不仅仅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这些年，姐把什么都给了你，拒绝了那么多追求我的男人。姐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指望着，下半辈子，在情感上能有个寄托和依靠吗？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石云璐的一番话，说得掏心掏肺情真意切，就差没有掉眼泪了。她本以为，哪怕是铁石心肠，也不可能不被感动。看到肖中杰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脸茫然的表情，自信已经被她击中要害，没有任何理由拉不回来。

        肖中杰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开口说话了，石姐，你说的这些，其实我心里都明白。我没忘记，你是我的师傅，是你把我带入了这一行。这些年你给我的所有这一切，是我这辈子都还不清的，这辈子我都感激不尽。真的，这绝对是真心话。

        石云璐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不走的希望，微笑着问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还想走吗？

        但是……

        石云璐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但是”，却也只能静候下文。

        肖中杰鼓足了勇气，又继续说，石姐，和你在一起，你是否知道，我的另一种感受？

        什么？

        肖中杰说，那就是我总是没有长大，真的。想想也真是有意思，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为什么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凡是我所遇见的女人，几乎毫无例外地，一个比一个强势？方芳是，你也是，现在又有了罗亚琼。为什么都让我碰上了呢？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我总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无论你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只有乖乖服从的份儿，从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疑问。所以，我也会常常问自己，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只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而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如果我真的这样过了一辈子，那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石云璐冷笑道，所以，其实你早就有了异心，却一直没有说出来，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而已，是这样吗？我再说一句。跟我在一起时，你觉得很压抑。而那个小妖精之所以能吸引你，就是因为她很崇拜你，你是她的偶像。无论你在她面前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我说的没错吧？

        想说的话，既然都已经说出来了，肖中杰也就如释重负一般，轻松了许多。当然，他也并非毫无愧疚之心。于是又真诚地说，石姐，不管怎么说，我都会一直感激你的。即便我们分开了，我也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哪怕是真的各奔东西，多年以后，假如还有机会再见面，还能客客气气地说一句，好久不见。

        话已至此，石云璐还能说什么呢？她大度地挥挥手说，好了，这种客套话，你就不必说了。既然你去意已决，那我也祝福你，一路走好。

        说着，石云璐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满满的一杯红酒，一口气喝了。喝得有点急，差点噎着了。

        肖中杰见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拍拍她的后背，却被她伸手挡住了，不用！

        石云璐重重地放下酒杯，有些头晕，伏在桌面上。肖中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喂，你到了？好吧，我马上出来。

        石云璐仍然低垂着头，眼睛都没有睁开，喃喃自语，是那个小妖精来接你了吧？去吧，不用管我。一路走好！

        肖中杰有些万般无奈，期期艾艾地站起身来，将服务员叫过来，一起去吧台付账。

        似曾相识，却又物是人非。他不禁又想起了上一次来这家西餐厅时，离开时的那一幕。只不过那次留下的是金瑾，而在门口等着他的，却是石云璐。

        走到西餐厅门口的肖中杰，似乎还能感觉到石云璐在身后盯着他的目光，本能地回过头去，却意外发现，就在不远处一个靠窗的座位，面对面坐着一男一女。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是他以前的同事，李峰。却并没有看清，坐在李峰对面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肖中杰回过头来的那一刻，李峰当然也看到了他，只是朝着他微微颔首致意。

        而坐在他对面的罗亚琼，似乎也并不留意，究竟他在跟谁打招呼。

        罗亚琼正专心致志地望着窗外。不远处便是河滨公园，沿着河堤，树挂上都是一串串五颜六色的小灯泡，照出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不时有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地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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