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克志急忙劝解道，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瞧你还当真了。你想想，手里没有真凭实据，会被经侦大队叫进去这么多天不出来吗？他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的，要是不出事，那才不正常呢。

        温晓钰又问道，那你说，会是谁举报了他呢？

        华克志说，你没听说吗，是外地的某个车队老板出了事，公安国税联合发了协查通报，才把他也给牵了出来。虚开增值税发票，做的是无本生意。老实说，这东西就像毒品一样，一沾上就会上瘾。

        温晓钰好像没听明白，这是为什么呀？

        你想啊，只要开几张发票，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把钱给赚进来了，以后谁还会踏踏实实做业务啊？而且你瞧着吧，只要他还在里面不出来，那么早晚还会有更多的人进去。

        那又是为什么呢？

        为了自救呗。你信不信，这种人，只要一进去，肯定是乖乖地什么都招了。而且还会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为什么，就为了自己能早点出来。

        温晓钰叹了口气，唉，没想到他这么聪明的人，也会鬼迷心窍了。

        华克志一针见血地说，正是因为他聪明过头了，才会想到这些歪门邪道。说得不客气点，他的这些坏毛病，有一多半，其实也是老方给惯出来的。

        温晓钰深有同感，是啊，这些年，关于他的风言风语，确实我也听到了不少。

        华克志又继续说，前两年，老方让他去安丰县开办事处，明摆着就是给他打开了一扇方便之门。他在安丰接的那些单子，有几笔是通过公司的正规渠道走的，而且还基本上都是微利甚至不赚钱的。而那些赚钱的单子又流到哪里去了，都是明摆着的事。人哪，最怕的就是贪得无厌，利令智昏，到最后铤而走险，搞不好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温晓钰又问道，那既然这样，你说，老方会不会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华克志又给温晓钰递了支烟，点上以后才慢悠悠地说，那就谁也说不准喽。不过我觉得，好像可能性不大。

        说说你的理由。

        华克志有条有理地分析说，第一，老方这个人，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必须要一身正气。假如她想方设法将他捞出来，别人自然而然也会想到，他们以前可能会有什么交易，而这恰恰也是她最忌讳的。第二，只要她能有办法把这件事摆平了，将对于公司的负面影响减少到最小，甚至几乎为零。你想，罗总肯定会感激她。那么在其它问题上，罗总是否就软了一招棋呢？

        其它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华克志没有明说，温晓钰也没问，彼此间心照不宣。她赞同地说，有道理。还有吗？

        还有一点，其实现在肖中杰和老方的关系也不如从前了。就老方来说，可能是为了避嫌，毕竟她现在不是老总了。另外我听说，肖中杰以前靠的是他师傅，但是现在也好像打算另立门户。不仅仅要辞职，连合伙人已经找好了。假如他连他师傅都想抛弃的话，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呢。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利益关系，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温晓钰有些惊讶，不禁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嗨，你真是神了。什么都能被你算到。

        华克志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这有什么，只是最简单的一个逻辑推理罢了。准不准，到时候看吧。

        乡下人跟着城里人一起去上海了。

        这是在去上海的路上，方芳对着罗亚琼开玩笑说的。

        凡是属于公司里主要业务岗位上的在职员工，如果因涉案被执法部门带走调查，这显然属于重大问题。按照总部的相关规定，由总经办发出邮件，通知相关网点分公司的主要领导，在规定的时间里，前往总部汇报情况，听取指示。

        这天下班前，收到邮件时，罗亚琼不觉楞了一下。

        自从罗亚琼到任以后，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邮件。看完以后，心里有一点七上八下慌慌的感觉。于是就将邮件的内容告诉了方芳，俩人一起商量，该如何面对。方芳显然比她要沉稳得多，是既然是总部下发的通知，那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执行。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吧。

        有了方芳这句话垫底，罗亚琼的心里踏实多了。事不宜迟，她马上给刘子农打了电话，刚巧刘子农也正要打电话给她，问起这件事。于是约定第二天上午九点，准时到达总部。

        假如要在九点以前赶到总部，必须赶在早晨七点以前，进入上海的内环高架。因为按规定，外地牌照的车辆，在七点以后就不能上高架道路了。于是两人商量，让公司里的驾驶员开别克商务车去，早晨五点半之前，分别将两人接上车。罗亚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方总，真是不好意思，还得让你起个大早。方芳却不以为然地笑着说，咳，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前我出差去上海，基本上每次不都是这样吗？

        无论如何，这可不像是以往去总部开会或者与客户谈业务那么轻松。总部领导会有怎样的严厉批评，谁都无法预料。也是为了缓解一下紧张情绪，俩人才有意聊些轻松的话题。于是才又说到了“城里人”与“乡下人”。方芳自己的母亲，其实就是正宗的上海人。因此她自己也算是半个上海人。而像罗亚琼这样的“新上海人”，在她的眼里，其实不屑一顾。而且她也完全明白，也是一种阿Q式的忌讳，这种人的敏感点与痛点，往往也在这里。所以，轻易她不会聊起这个话题。恰恰是由于罗亚琼一个不经意的玩笑，才让她抓住机会，可以借题发挥。

        九点钟准时到达。刘子农和总经办主任已经在一间小会议室里等候。他和罗亚琼只是握了握手，表情严肃。一见方芳，表情立刻轻松了许多，方总啊，好久不见了。看上去越来越年轻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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