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瑾萱动作一僵,猛地抬眼看去。
李惑虽然语气柔和,甚至还带着几分纵容和调笑,但却让梅瑾萱背脊肌肉绷紧。
他在质问她,在怀疑她。
但梅瑾萱没有僵立太久,眨眼间就恢复如初。
她为李惑奉上杯茶,清一清嘴里的甜,嗔道:
“难道我过来就不能只是想念陛下?”
李惑接过茶盏,没说话。他捏着盖子,拂了拂杯里琥珀色的茶水,饮下的瞬间一双眼睛勾住梅瑾萱。
茶气氤氲,模糊了他的眼睛,可梅瑾萱依旧看懂他那双眼里是笑——
骗人精。
梅瑾萱歪歪头,也不心虚,反而直白开口:“好吧,既然陛下非让我说个理由,那我就求陛下一件事。”
这理直气壮的模样,好像反而是李惑在求她似的。
她微微探身,眼睛直盯着李惑,轻声开口:
“昨日裕亲王妃进宫来找我了。”
李惑神色不动地放下茶盏,好像早有预料,他问:
“是为了肖季川的事?”
梅瑾萱一双杏眼弯成月牙,笑道:“陛下果然也收到消息了。”
李惑对着御案那边抬抬消瘦的下巴,示意:“今天这两仪殿都要被参裕亲王的奏疏给淹了。”
梅瑾萱顺着看过去,随后又看向李惑,观察他的脸色。
她想知道,李惑对于裕亲王和肖家一事究竟是何看法。
可惜......在那张死水无波的脸上,她什么都没看到。
一无所获,梅瑾萱也不在意,她继续自己在进入两仪殿之前就打好的腹稿:
“肖大人辅佐先帝日久,深得先帝信任,曾经更是位列三公,门生无数,如今虽然在野多年,可依旧有这么朝廷大臣肯为他奔走喊冤,也是正常。”
李惑看着她,微微挑起眉头。
梅瑾萱:“而且这次本就是裕亲王府的不对。再加上,裕亲王现在只是没了实权的一个闲散王爷,而肖家...虽然肖澜声遁入佛门,但是肖郡守还执掌一方、如日中天、深得帝心,这些人踩地捧高,如蛾虫趋火逐光,也是人之常情。”
李惑定定看着梅瑾萱,一双浓墨般的眼瞳黑得瘆人,仿佛可以直入人心。可梅瑾萱却分毫不怕,她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同样乌黑的眸子里是莹莹水光,荡漾着温柔,好似她真的只是个为亲戚着想,心肠柔软的深宅妇人。
她说:“陛下,我知道与肖家结亲这事上,肯定是裕亲王府错处更多。但他们再错,也不敢害人性命啊。陛下圣烛永照,想来更了解裕亲王和李慧的性情,说贪财好色冤枉不了他们,但说草菅人命,还是京中如此名望的人家,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说着,梅瑾萱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哎......说起来,也怪我,给肖家女指了这么一桩烂姻缘。她又是个性子烈,想不开的,才有如此一劫,还连累了肖老太傅,和小肖大人。”
她伸手,将自己纤长的手指握在李惑的手上,那莹白的指尖还带着研磨冰沙的凉意,
她望着李惑的眼睛恳求道:“臣妾不敢左右陛下裁决,但请陛下看着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的份上,不要太过苛责裕亲王府。给裕亲王府留一个体面。”
好一招以情动人。
亲情胁迫,再加上梅瑾萱楚楚可怜的眼睛,很难不让人屈服其中,可是......
李惑表情分毫不变,连眼神都没有动容半分。
他没有从梅瑾萱指间抽回自己的手,但语气清醒又冷静,他问:
“肖家得罪你了?”
梅瑾萱眨眨眼。
李惑:“没得罪你,你这么想治他们于死地。打蛇七寸,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梅瑾萱:......
她撇撇嘴,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她就知道,两人互相太了解,光演是没用的。
她说得再天花乱坠,李惑终究还是一眼看出了她的那些言外之意。
但是——
梅瑾萱在心中讽刺一笑,她也同样了解李惑。
就算李惑看透了又如何,她说得哪件不是事实呢?
肖季川深得先帝那狗皇帝信任,为虎作伥、鞍前马后是事实。
肖季川告老多年,可在朝中依旧势力非凡是事实。
肖永良得肖季川遗留馈赠,入朝之后如顺水行舟,一路畅通无阻,现在得任一方大吏。肖家三代高官,之后更可能有第四代、第五代,到时候成阀成派,在朝中左右勾连,一呼百应也是事实。
纵使肖永良和他父亲不同,是个真正的能吏。
但就凭借着肖季川和先帝的关系,就足够李惑膈应的。
所以,哪怕李惑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至于如何否认自己和肖家有仇这件事......
梅瑾萱坐直了腰杆。
她早就心有对策。
就看梅瑾萱刚刚还贤良万分的表情一收,刹那露出了一抹苦笑。
她沉默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那声音轻得似乎可以飘散在空气里,她嗫嚅道:
“我能和肖太傅扯上什么关系?我只是......”
她叹了口气:
“臣妾,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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