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惑对他自己的兄弟,也就是拥有更多继承权的,他是一个都不信。
而其他人,恭亲王年纪最长最有威望,和亲王能力最佳体力最好,但是,他们两个在之前叶盼儿之事上都带有一种诡异的倾向。
能在宫廷旋涡中活下来的谁也不是瞎子。虽然外面都说梅瑾萱是褒姒钩弋杨妃之流,但他相信皇室里相信这话的人没有几个。
见过早起李惑的人都知道,梅瑾萱不只是他的宠妃,更是他的心腹,是他内朝的一员。
所以之前恭亲王与和亲王,一副不把梅瑾萱拉下马就不罢休的架势就万分可疑。
这些日子李惑一直派人留意,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撺掇他们,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杀死叶盼儿、是安插了了司徒蓁这颗棋子的人。
排除了这么多人,皇室里还有谁既可以让李惑信任,又有威望能够弹压众多皇亲呢?
梅瑾萱看出了李惑的犹豫,沉默间,她突然心里一动。
别说,她这里倒是有一个好人选。不过……
梅瑾萱没有开口,反而起身告退,留李惑一人在桌前苦恼。
她现在还没有十成十,让那人站在自己身后的把握。在向李惑举荐之前,她需要去确认一下。
……
自从王八蛋李越昂没了之后,卓耀灵活得是越发滋润。
李越昂那怂货,不敢冒着“不孝”的骂名苛待他娘,他也整不过他娘,所以在之前的很多年,他唯一向太后宣泄自己不满的方式只有打压卓家,欺负卓耀灵
他心情不好就到卓耀灵的宫里把她骂一通,在太后那里受到了驳斥,就把卓耀灵叫到两仪殿外罚跪。
他甚至做过把卓耀灵传到德妃宫里。
他在屋里和钱氏被翻红浪,让卓耀灵跪在殿外听他们的淫声浪语,羞辱她。
这也是让卓耀灵下定了决心弄死他的导火索。
而如今“相公”死了,自己过上富有俏寡妇的美好生活。
每天就是养养花,听听曲儿,尝尝美食,试试新送过来的新衣服新首饰。
卓太嫔自觉,这是比皇帝都自在的日子。
梅瑾萱到达听潮轩的时候,卓太嫔正对着镜子试戴司珍司新送过来的点翠秋梅纹头花簪。
看到梅瑾萱的时候,她明显很惊讶,放下簪子,挑眉问:
“贵妃怎么来了?”
梅瑾萱没有直接回答。
先是称赞了一声簪子:
“这翠鸟羽毛亮而不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配着娘娘当真是典雅大气华彩照人。”
卓太嫔摸了摸簪子,没说话。
她才不信梅瑾萱过来只为了夸一夸她的簪子。
眼见卓太嫔明显不愿意客套废话的态度,梅瑾萱在心里叹了口气。
随后,她屏退下人,对着卓太嫔俯首一拜。
“多谢太嫔当年搭救之恩。”
梅瑾萱这没有任何铺垫,二话不说就跪下的架势,吓了卓太嫔一跳。
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来的。
“你,你这是干什么!?”
梅瑾萱不再如之前那般遮掩,大大方方地对卓太嫔坦白自己的身份。想来,卓太嫔早就认出了她,之前在她面前那样欲盖弥彰,着实可笑。
梅瑾萱叩首不动:“对于当年从教坊的队伍里逃跑,到得救,我心里一直有疑惑。徐家人丁稀少,我祖父这一支只有我父亲一人,所以不可能是徐家派人来救我。而齐家?呵……”
梅瑾萱冷笑一声:
“他们恨不得我死在路上,更不可能搭救。原先我一直想不通,到底是谁对我家伸出援手,直到您上次来到承乾宫劝说。”
她抬头,目光灼灼:
“我隐约记得,从河里救下我的夫妇提过‘将军’二字。说得应该是您的父亲,肃国公。”
卓太嫔和她对视,半晌轻叹一声,伸手扶她,承认:“对,是我和我父亲派人去的。”
这本也没有什么好瞒的,只是卓耀灵和她父亲都不是会邀功,挟恩图报的人。
卓太嫔说:“王参军曾是我父亲下属。他因伤退伍后,我父亲便恳求他和妻子前去搭救你,带你到乡下隐姓埋名。度过此生。“
说到这,卓太嫔又叹了口气:“可惜,造化弄人。”
要她说,梅瑾萱估计命里带煞,天生就应是遭遇重重磨难,最后登临高位的人。
她就不可能平凡、普通。
当然,也就不可能平安。
梅瑾萱顺着卓太嫔的力起来,听到卓太嫔的感叹,倒是没什么感触。
她已经远过了为自己命运叹息的时候。
感情牌打足了,关系也拉了,梅瑾萱终于进入今天来听潮轩的正题:
“姨母,您觉得大长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
卓太嫔一愣。
梅瑾萱:“听说您和我娘当年是大长公主的伴读。你们关系可好?”
卓太嫔:……
卓太嫔无语。
她就知道,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可能是在叙旧的。她现在看出来了,梅瑾萱今天就为了大长公主而来。
卓太嫔松开握着梅瑾萱的手,伸出指头戳在她的脑门上,骂道:
“死孩子。跟我玩这小心眼!”
梅瑾萱小声辩解:“道谢也是真的。我选秀前就猜到了,但是您知道那帮小丫头进宫后麻烦是一桩跟着一桩。我早就想来找您感谢当年救命之恩,实在是没找到机会。”
看着卓太嫔看透一切的精明眼神,梅瑾萱嘿嘿讪笑:
“顺便,都是顺便。”
可以理解为,道谢是顺便,也可以理解为,问大长公主是顺便。
卓太嫔是真的和齐夏烟关系很好,所以面对她的女儿也多了几分宽容。
不再计较梅瑾萱的来意,她坐到榻上,说起梅瑾萱问到的事:
“殿下跟我们的关系不错。其实当年徐家之事她也想插手,奈何只是个公主,一没权、二没人,能做的只有跑到李越昂那王八蛋的面前闹。”
想起当年,卓太嫔抿嘴一笑:“她还真去了。都跑到了朱雀门前,要敲登闻鼓,告御状。被我父亲带人拦了下来。”
梅瑾萱坐到卓太嫔对面:“看来你们关系真的很好。”
卓太嫔会议室:“你母亲最长。带着我们两个,像是带自己的弟弟妹妹。公主虽然和先帝一母同胞,但是年纪差得大,当时先帝和太后的争端已现,李越昂对于太后的强势总是表现得很反感,他觉得太后在操控自己的父亲,还试图操控自己。是一个野心勃勃不安于世自私的女人。所以他很少去坤宁宫,也很少见到自己的妹妹。”
“而太后,虽然宠爱越珍,但事务繁忙,实在没有太多时间陪伴。所以,公主的童年少年,都是和我们一起度过的。“
卓耀灵眼神幽怨,似乎飘到了那个无忧无虑,一切坎坷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可以说,出嫁前,和公主相伴最多的就是我们。最亲近的……也是我们。”
这些就够了。
梅瑾萱心里思忖。
她问:“那您觉得,公主会帮助我吗?”
卓太嫔眉头一挑。
梅瑾萱接着问:“您觉得,公主会愿意接任宗正寺寺卿之职吗?”
……
那天后来的对话没有人知道。
只是一天之后,和亲王再次上书,斥骂裕亲王教子无方,不堪族长之位。应该交出宗正寺寺卿官印,退位让贤。
之前还大声喊冤,咬死不肯放权的老头。
此时头发都白了,脖子上还有三道血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挠了。
他抬头看看端坐龙椅上的皇帝,好像在那平静的面容中看到了什么。
最后他低头,出列,上前。
“臣,愧对先帝信任,愧对陛下嘱托,愧对李氏列祖列宗。犬子闹出这样的丑事,实在无颜再占着寺卿之位。臣,愿意交出印鉴,以警示后人。”
连刚刚口沫横飞,上蹿下跳地的亲王都被他这突然的罪己吓得失了声。
以为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可裕亲王根本不在乎旁边打探惊奇的目光,只偷偷抬头去瞄李惑的脸。
李惑还是那宽厚温润的样子。
他点点头,对裕亲王抬手:
“王叔不用如此自责。朕相信,一定可以还表弟一个公道的。”
虽然嘴上说着让裕亲王不要自责,但是李惑下手可不含糊。
看向刘宁海,直接让刘宁海下去,当场收了裕亲王的寺卿印。
裕亲王就被干脆利落地解绶了。
之后梅瑾萱曾经问李惑,是不是派人去裕亲王府说了什么。
李惑但笑不语。
而在裕亲王被卸职后,李惑并没有马上任命新的宗正寺寺卿。反而先把李慧从刑部大牢里救了出来,放进了宗正寺的牢房里。
面对诸多想要竞争上岗,成为新的宗正寺寺卿的宗亲,李惑放话:
谁能办好李慧和肖家的案子,谁就能接任。
很快,恭亲王、和亲王都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差事。
而除了这两位在众人意料之中,还有一个让大家意想不到的人——
淑宁大长公主,李越珍。
恭亲王,和亲王,淑宁大长公主在宗正寺门前狭路相逢的时候,正值京城下起瓢泼大雨。
虽是未时,但因为阴云沉沉积压天幕,导致这世间好似日夜颠倒。青天,换做了黑夜。
雨水打在屋檐,打在地面,打在头顶的油纸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急促声响。
哗啦!
一道紫电划破天际,雷声滚滚。
衬得宗正寺门前的三人,仿若华山论剑上,等待决战的侠客。自带肃杀之气。
三人卡在门前,谁都不肯让路,谁也不能先走。
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不如另外两人年富力强的恭亲王先一步撑不住,开了口:
“咳!”
他拿着派头,很响亮地咳了一声。
“尊老爱幼,世间美德。越良,越珍何不退后一步,让伯父先行?”
之前在两仪殿还统一战线,攻讦梅瑾萱的伯侄,看起来关系并不牢固。这不,大长公主还没回答,和亲王就先开口了。
“王伯父要是身体不好,精力不济,回府修养便是。一把年纪,何必来这地方担麻烦事。有事小辈服其劳。为陛下分忧,有我们这些晚辈就够了。”
和亲王那是半点情面都不讲,指着恭亲王的鼻子说他年纪大,应该少折腾。
不得不说,和亲王的实力还挺强。
前脚把伯父说得捂着胸口直喘气,后脚就把刀口对准妹妹。
“淑宁,你一个女子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弹琴绣花,来掺乎些男人的事干嘛?”
但淑宁大长公主可不是有眩晕心绞之症的恭亲王,被人说上一句,气得倒腾半天。
面对和亲王的指责,她针锋相对地还回去:
“宗正寺可不像其他地方,不许女子任职。就本朝,溧阳大长公主、佩贤大长公主都有任过寺卿一职。怎么,王兄是对祖宗规矩有意见吗?”
“我自不是对祖宗有意见。但溧阳大长公主有扶持文帝之功,佩贤大长公主有救护宣帝之德。”
说着,和亲王鄙夷地打量淑宁大长公主一番:“淑宁,我可看不出你有何功绩德行能配得上宗正寺寺卿一职。”
他嗤之以鼻地一摆说:“你那些荒唐事,我都不好意思说!”
见和亲王开始拿私德攻击她,淑宁大长公主冷笑一声。
然后,她再也不顾忌什么伯侄、兄妹,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亲戚情分可言,她索性彻底撕破脸,伸手对着站在中间的和亲王就是一推,抬脚,抢先跨进宗正寺的大门。
别看和亲王人高马大,但淑宁大长公主也不是走一步喘三喘地娇小姐,猝不及防之下,还真让她推了个趔趄。要不是和亲王少时苦练武艺,腿脚灵敏,险些就把旁边老态龙钟的恭亲王撞飞出去。
“淑宁!你要不要脸!”
“说不过就动手,这么多年还是这狗脾气!”
“怪不得你的驸马都忍不了你,你的疯病无药可治!!!!!!!”
原地转了一圈,好不容易稳住身体的和亲王,捂着抻了一下抽痛的腰,指着淑宁大长公主的后背就是一通怒骂。
差点被波及到的恭亲王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和亲王一眼,那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写着:
这么多年,你还是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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