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善贷是为此,才给孤举荐那些贤良。”
裕王嘴里呢喃声,自然被魏广德听得真切,不由老脸一红。
其实,他收小弟不过是看人家大佬都这么干,哪里有过帮裕王拉拢人才的想法。
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
不过裕王误会就误会好了,他也懒得解释。
“选好主将,把他们放在九边军镇中,给他们足够信任,再由他们选择提拔手下能战善战之将,即便是小有败绩,却是不会有损根本,即便鞑子攻破一些城池,也会很快调动大军反败为胜。”
魏广德说道,“至于练兵,还是等那些将领自己去操心吧,不过朝廷也要做好钱粮供应,所谓‘皇帝不差饿兵’。”
裕王微微点头,不过内心已经有了定计,将来自己上台掌权,魏广德举荐的那些将领倒是可以提拔重用试试。
“除此以外,更重要的还是明确军中奖惩之责,之前我在宣府就曾听闻有将官知鞑子入寇围攻我军堡,率部出击解围失败被追责,殿下可知长此以往,何人还敢出战?”
魏广德又说道。
裕王这会儿只会点头了,魏广德的说的东西其实很浅显,有时候他也能想到,可是从魏广德口中说出,就是觉得有道理。
只能说以前裕王不傻,学的东西真的很多,只是似乎缺乏融会贯通,所以他习惯把事儿丢给王府属官处理,反正他们大道理都是一套套的。
今日情况类似,自己偶尔也能想到他说的,只是不能讲的太详细。
以后自己登基,打仗的事儿丢给魏广德去考虑好了。
魏广德不知道,这个时候裕王已经在心中给他定位。
“善贷,这事儿确实很重要,回头你好好想想,弄个章程出来。”
现在很多事儿,不是他说了算,甚至裕王根本都不敢公开插手朝政,所以也只能是让魏广德私下里考虑,拟定章程以备将来使用。
至于说把魏广德弄出来的东西都上奏,还是省省吧,很多东西都是嘉靖皇帝深恶痛绝的,比如说道开海,嘉靖皇帝对外没一点好感,甚至一度闭关锁国,你要这样的人扭转态度,实在是太难了。
至于刚才说的边事,内情更加复杂,也不是短时间就能理清楚的。
“遵命,殿下,那我会有好好想想,可能还要给马芳他们去信,听听他们的意见,不管怎么说他们常年在边镇,对那边的情况更加熟悉。”
魏广德想想就点头说道。
“正该如此。”
裕王点头答应下来。
进入二月,魏广德这些天也逐渐在裕王府呆不住了,倒不是詹事府司经局有什么差事,实际上那里就是个闲职,根本屁事儿没有,而是没事儿下午早早就去了九江会馆。
毕竟是嘉靖四十一年,眼看着会试就要开始了。
原本,段孟贤、朱世隆已经住在京城,在国子监附近租了两间屋子,只是现在去年江西乡试自然又过了不少人,许多也急吼吼的赶到京城,要参加本次会试。
魏广德本来只是打算过来看看,别看他年龄也才二十多,比许多考生年轻,可是这次进京赶考的学子中有一人叫劳悳,劳堪的堂弟,魏广德自然也得关心一些。
科举之路,达者为先,他们这些已经入朝为官的,还有段孟贤、朱世隆这些早几届的举子,自然也算是他们的前辈了。
有事没事儿在会馆里坐坐,给他们说说考场经验,这些其实也算是他们这些前辈唯一能给这些新进老乡一点帮助的地方了。
在京城赶考可不比在老家,虽然已经如春,可现在的京城还冷的紧,丝毫不比江西的冬季。
“这位是湖口张道,德化朱衮,昨儿才到。”
在九江会馆后院屋子里,早已升迁暖烘烘的火炉,劳悳正给魏广德介绍朋友,他们都是一届的举子,自然熟悉。
“昨日陛下已下旨,让命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郭朴祭祀仙师孔圣。”
魏广德说道这里看向几个九江考生笑道:“眼看着会试就要入场,你们现在可曾紧张?”
劳悳、朱衮等新举子都是嘿嘿直乐,没有接话显然还是紧张的很,也就是朱世隆考了两次为过反而放松了很多。
“有什么好紧张的,与其紧张不如想想带点什么东西进去,这二月的京城,怎么保证自己不在考场里冻着才是最要紧的。”
朱世隆的话让魏广德、劳堪等人不由得想起他们当初参加会试的情形。
文章写得好不好,还真不是最要紧的,首先还是要保证交卷后还能走着出来,参加第二场和第三场的考试。
会试不必县试、院试,以为第一场考得好就可以过,那是不可能的,必须三场都参加,第一场过,第二、三场就涉及到会试排名。
“算了,朱兄就是心大,孟贤,你准备的如何?”
魏广德问起段孟贤,这两年他和朱世隆都进国子监读书,这次自然也是要下场考一场。
“听天由命吧。”
段孟贤要稳重的多,对魏广德的话只是笑笑回应。
“这次会试,陛下虽然还没有定主考,可是按照惯例,应该是新任内阁阁臣,武英殿大学士袁炜主持。”
说道这里,魏广德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叠书稿递给段孟贤,“这手稿是袁大学士在翰林院时所作文章,以前觉得好我就抄录了一些,你们没事儿可以先看看,要是被房师看中送到袁大人面前,或许也会加分不少。”
许多人以为,科举考试所作文章要投其所好,也就是按照大主考的习惯作文,其实不然。
在县试、府试的时候,甚至院试还马马虎虎可以,可是到了乡试和会试,文章都是先由房师看卷,他们觉得好才会推荐到大主考面前。
换句话说,若是文章进不了房师的眼,可能早早就被绌落了,即便你文章天花乱坠,完全符合大主考心意也不行。
除非运气逆天,遇到大主考对考试试卷不满,通过拾遗被从废卷中找出来。
不过,哪个考生愿意如此呢?
所以,真正要研究大主考文章的,只能是那些天资聪颖的才子,他们为的也不是上榜,而仅是在榜上取得一个更好的名次而已。
至于赌房师,那还是省省吧,那么多人,众口难调,而且你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卷子会落到谁手里。
魏广德从九江会馆回到家里,进门就被门房知会,“老爷,陈公公在书房等你。”
听到陈矩忽然到访,魏广德愣了愣,陈矩可有些日子没到自己家来了。
怀着好奇之心,魏广德去后面换了身衣服,急急赶到书房,进门就看见陈矩坐在那里看书。
“陈大哥,今儿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怎么不叫人通知我一声,我也好早点回来。”
魏广德进门的时候就问了,知道是陈矩没让人通知自己,不过话还是要说一句的。
“知道你去会老乡,我是不请自来,广德别嫌我烦就好。”
陈矩抬头看着魏广德说道,放下手中书。
魏广德虽然脚下有点踉跄,可还保持清醒,叫人端上来两壶茶,把陈矩身前那壶已经凉了的茶换掉,这才开口说道:“先前外面说大哥晚上吃过了?要不要我叫厨房整治点下酒菜来,我们弟兄再喝两杯。”
陈矩摆摆手,“我要是来找你喝酒,早就让人把你叫回来了。”
之后又看着魏广德有些迷离的双眼说道:“醉没?”
“还好。”
魏广德咧嘴一笑道。
“本来今儿没打算过来叨扰,不过宫里发生两件事儿,我估摸着和你可能有些关系,所以就过来给你说下。”
听到陈矩这么说,魏广德不由得坐直身子认真起来。
“今儿下午,皇爷在西苑让蓝神仙卜了一卦。”
陈矩的话听到魏广德耳中有些莫名其妙,他和蓝道行可没什么联系,蓝道行卜卦难道把他算进去了?
“知道皇爷今儿问的是什么吗?”
陈矩看魏广德迷糊的样子笑问道,不过看到魏广德现在醉眼惺忪的样子就摇摇头,自顾自继续说道:“皇爷问内阁大臣是否贤能,是否恪尽职守。”
魏广德虽然有些醉意,可这会儿大脑也在飞速运转,估摸着这个问题和自己怎么扯上关系了,问的可是阁臣啊。
想归想,魏广德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是蓝道行说自己可以入阁,那明天就叫张吉给人送二千两银子过去。
不过随即又有些糊涂,不知道现在家里还拿不拿的出这么多银子来。
要知道,在京城,他的进项可不多。
银子不够就送老年份人参吧,那玩意补气养血,道士应该会喜欢。
现在京城上了年份的人参可是不多了,每次有东北那边回来的商队,张吉都会先过去看看,有老年份的人参就会买下来,让这类人参价格涨了不少。
魏广德又是只吃不出的,也就是拿着这些人参做礼物送人,也不往外卖。
他这么操作,搞的家里收支明显不平衡起来,若不是徐江兰陪嫁过来不少财物和南京大舅哥那边不时送来些银钱打点京城关系,魏广德早就该破产了。
他的名帖,虽然在九江商人那里每年也能换回来数百两银子,可那里够他这么花销。
魏广德这会儿只是双眼盯着陈矩,却是不答话。
“咳咳。”
看魏广德这样,和往日大相径庭的态度,陈矩知道这位怕是酒喝得不少,虽然没倒可也相去不远,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说道:“蓝神仙在扶乩时说‘今日有奸臣奏事’。
你说巧不巧,没多一会儿严阁老就入西苑求见,送来胡宗宪的一份奏疏,收到通报的时候,你是没看到皇爷脸色有多黑。”
魏广德眨眨眼,把这事儿记在心里,蓝道行为什么抹黑严嵩?
他们之间闹出什么矛盾了吗?
会头找人查查。
魏广德不习惯一切被蒙在鼓里,既然知道蓝道行和严嵩不对付,那就要搞清楚原因,该拉拢要拉拢,即便裕王不喜欢他们。
“蓝神仙的卜卦,说的奸臣是严首辅还是胡总督?”
魏广德只是好奇问道。
“这谁知道,看皇爷怎么想了。”
陈矩说道。
魏广德心中只留下狐疑,这和我有关系吗?
“第二个事儿就是严首辅报的那事儿,胡总督建言经略江西四事,其中一议请于南赣改设副总兵,以吉安守备属之;于建宁、抚州改设参将,以铅山守备属之;复设游击于省城,而以鄱阳守备改为参将,令专练舟师控制九江”
魏广德听到这里猛然间站起来,动作太迅猛差点摔倒。
陈矩急忙起身把他扶住,“我知道你知晓此事肯定会有此反应,所以今晚连夜前来告知。”
“陈大哥,我没事儿,你坐,坐着说。”
魏广德急忙站好,先请陈矩坐下,自己也缓缓坐下,心里盘算起来。
当初他找兵部杨尚书,才促成调俞大猷入江西任吉安守备,现在胡宗宪想要在俞大猷头上放一个副总兵,是可忍孰不可忍,还想把俞大猷纳入自己麾下随意拿捏吗?
还有鄱阳守备改参将,还专练舟师控制九江,这是砸九江卫饭碗,亦或者想要把九江卫也纳入自己手下?
“陛下答应了吗?”
魏广德急急问道,心中是有点紧张的。
如果嘉靖皇帝已经答应了严嵩的请求,那还真有点麻烦,实在不行就得尽快通知老丈人魏国公徐鹏举,也只能是用勋贵的力量对抗胡宗宪,即便得罪严嵩也在所不惜。
这是挖墙角挖到自己这里了,想来徐国公应该也不会忍下这口气才对。
“皇爷收下奏疏还在考虑。”
陈矩接下来的话让魏广德暂时放下心,只要没当时答应就好。
“还有呢?”
魏广德这会儿迟疑着开口问道。
先前陈矩可说两件事儿和自己有关,可魏广德听了半天就胡宗宪的奏疏和自己有关系,那还有什么事儿?
“没了。”
陈矩说道。
魏广德这会儿脑子也不清醒,狐疑道:“你意思是,蓝神仙那事儿和我也有关系?”
“我干爹说的,让和你说一声。”
陈矩答道。
不两日,随着二月初九的临近,西苑的嘉靖皇帝似是才想起来马上就要会试,在即将散衙的时候忽然下旨,命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袁炜、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董份主考会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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