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现在是什么意思?”
高拱问道,他这时候冷静下来,也注意到此事有些蹊跷,可是涉及到一位阁臣。
要说魏广德之前不知道这些事儿,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礼部那边,仅凭现在已经查到的证据,都认为应该上奏此事,追夺郑氏诰命,这个例子不能开。”
管家低声答道。
“确实应该追回。”
高拱也是支持礼部的看法,绝对不能在大明朝开先例。
虽然这事儿牵涉到魏广德,不过高拱现在刚回朝,也不想马上就树敌。
前年那事儿,虽然之后高拱恼陈以勤、魏广德等人关键时候没有站出来力挺自己,可是想到那时候的朝局,也知道就算他们出来不过是能减少一些人的敌意,但是绝大部分官员还是会跟着徐阶和他作对。
最后的结果,估计自己还是讨不到好。
算了,这次的事儿就当自己不知道,等以后有机会还是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只是两日功夫,礼部就查清了当初魏国公府小妾郑氏谋夺诰命之事前因后果,当时礼部负责核查此事的人因为受了来自严世番的压力所以并没有按制度进行核查,就草草定下了此事,行了文。
接下来的处理,自然是礼部内部商议,不过还是很快就和刑部一起联名上奏了此事。
奏疏到乾清宫,隆庆皇帝对此当然有印象,前些天魏广德为此还来找过他。
看到奏疏,知道诰命是严世番操作下来的,心里更恨。
好吧,要说隆庆皇帝对严世番有多少恨意,想想当初在裕袛受的委屈就能知道。
作为皇帝的儿子,为了拿到俸禄和岁赐,居然要向大臣行贿赂之事,而且这事儿当年可是被严世番大庭广众之下红口白牙说了出来。
现在虽然没人敢提,可谁知道背后有没有人私下里还拿此事议论。
算了,人已经被砍了脑袋,继续牵扯其家人,隆庆皇帝也就是想起来生气的时候才会做,真冷静下来以后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后世影视作品里经常看到,古代官员犯事很多都会祸及家人,但实际上古代的法律对此也是有明确界限的,并不是官员有罪家人已经被牵连。
很多时候会因为犯罪被抄没家产,但是妻儿若无犯罪就会很快释放,女方嫁妆也会归还,只是可能会缺斤短两,毕竟抄家的人手脚也不干净,抄家的账册上有的自然能还,没有的也就没有了。
针对魏国公府郑氏这件事儿,朝廷也不想闹大,所以只是对魏国公徐鹏举进行申敕,不过郑氏诰命下旨夺回。
快速批红后就被送到内阁拟旨,交司礼监用印很快就发了下去。
魏广德在值房也看了草拟的旨意,旨意是高拱所拟,今日一早高拱就进入内阁正式开始办差。
高拱并没有因为离开朝堂一年多,行文的能力就有所退步,至少魏广德看不出有什么不妥需要修改的地方。
对送初稿来的中书舍人笑道:“这道草拟的旨意很好,没什么不妥之处,交到首辅大人那里吧。”
魏广德在初稿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就把文书递还了过去。
“是,魏阁老。”
那中书双手接过魏广德递来的初稿,答应一声这才退出值房。
南京魏国公府的隐患算是彻底消除了,虽然老丈人看到圣旨后可能会很生气,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事儿不管是理还是亲,他都不占,自己帮着大舅哥有错吗?
只希望老丈人能够撑过去,可别因为这道旨意直接气死就行,不然也是很麻烦的。
虽然徐鹏举死了,他魏广德不需要跑南京去丁忧,可妻子得回去一趟。
就现在运河的状况,走这一趟那是真的要舟车劳顿。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此轻易就解决此事,魏广德心里还是很高兴。
写了张条子,唤来芦布,吩咐道:“出去交给我的随从,让他们把条子递回府里交给夫人。”
此事并不是机密事,实际上高拱拟旨时内阁许多人都看过隆庆皇帝的手诏,或者说条子,相信很快就会传出去。
事儿不大,但也不小,毕竟要朝廷派人申敕一位当朝国公。
以现在的情况,北京礼部直接派人去肯定不现实,最有可能的还是让南京的林燫出面,奉旨叱责一番。
而此时的大运河上,淮安一带漕船和商船已经彻底封死了河面,绵延长达数十里之多。
以前洪水,不过就是临时封锁河道附近的运河,而这次黄河决堤,部分河水冲入淮海支流导致水位暴涨,行船艰难,已经有数十条船只翻沉,死伤水手无数,其中许多还是漕船。
现在黄河到淮河一线基本上已经看不到有船只航行,南下北上交通断绝,就算有紧要事也只能放弃水路,通过陆路过境。
不过一旦到了黄河边上,还是只能等待时机,看是否有大胆船工敢行船渡河。
当然,这个时候过河也是担着莫大的风险,所以船资也是不菲。
汹涌的河水里,远处一条“小船”“顺流而下”,船工在努力的划桨,只为了船只能尽快靠岸。
在这个时节渡河,船工可是担着不小的风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也是被客商不菲船资诱惑,这才冒险陪这一遭。
终于,顶着湍急的河水,船只靠岸,不过此时它已经不是一条小船,而是一条中型渡船。
船上客商急匆匆下船,他在河中时其实也被吓破了胆,这会儿船只靠岸,丢下剩余的船资,马不停蹄下船,片刻也不想在这船上耽搁了。
虽说船只靠岸,可并不稳固,走在船板上还在左摇右晃非常吓人,还好有船工帮忙牵着他的马匹。
脚踏上陆地,那人就转身接过缰绳,飞身上马向着京城方向打马而去。
他就是徐阶派往京城的信使,身上揣着主家十万火急的信件丝毫不敢耽误。
若不是临行前主家给的死命令,这趟过河他是打死都不愿意上的,不是船资的关系,而是实在太可怕了。
在船上,他感受到天地间伟力的强大,脚下大船是那么渺小,感觉随时都会翻沉。
当仆人这碗饭也不好吃,坐在马上心里只能感叹一句。
而工部向浙江湖州府潘季驯的公文,此时也被堵在黄河边上已经数日,但洪水滔天,信使也只能望洋兴叹,他实在是没胆子冒着生命危险去过河送信。
前两日倒是有人冒险过河,还取得成功,不过他可没胆子这时候上船。
死在这里不仅耽误差事儿,也不值当。
而这时的淮安府漕运总督衙门里,漕运总督李肱也是心急如焚。
已经十月,今年的天气结合往年来看,运河到十一月底肯定就不能通航,而现在这洪水看样子还要持续数日。
也就是说,留给漕运最后抢运漕粮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对那些被打翻的漕船,他现在根本就顾不上,只希望尽可能多的往京城送漕粮,这样年底前自己的责任还小点。
就在这时,屋外脚步声响起,等李肱回头时就看到漕运总兵福时出现在门口。
“福总兵,现在情况怎么样?”
李肱来不及叫人端茶,急不可耐追问道。
福时丧气道:“很不好,据熟悉河道的人说,这洪水至少还要七八天才能退去,要恢复通航最少也要十来天时间。”
福时此时是真的感叹自己运气不好。
隆庆元年,他接替临淮侯李庭竹出任漕运总兵,那时候还意气风发。
因为河道刚刚经过治理,满以为短期内不会再有事儿,觉得此时接替李庭竹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可谁能想到才不过两年就这样了。
虽然他明白,这次洪水和治水关系不大,毕竟是其他地方决堤,可如此反复,至少说明大明现在实行的治水之策是不行的。
也不知道这次过后,自己的总兵官职能不能保全。
“还要十天......”
李肱一听就知道麻烦大了,虽然不会因为这次断航就让京城没有粮食供应,通州那边仓库里还有不少,可朝廷不会这么看待此事,他们只关心漕运有没有完成今年的转运任务。
“多派人盯住河道变化,只要可以通航就马上放漕船过去,商船一律给我堵住,不管是谁,有不满叫他们来我总督衙门说事。”
李肱这时候只能这么命令道。
两人品级虽然相同,可毕竟大明朝以文抑武,所以福时只能听他的命令。
“是,大人。”
福时急忙抱拳领命。
他可不想触霉头,还想继续做下去,所以不敢丝毫怠慢。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李肱此时心里已经在考虑把今次漕运不利的锅怎么甩给他,让他担上责任。
京里那几位,全都得送上厚礼,自己这个总督还不想被朝廷革除。
数月后,朝廷对今年漕运事果然不满,不过只是对漕运总督李肱进行了申敕,而漕运总兵福时则是罢职,兵部又选派陈王谟接任漕运总兵一职。
当然,这是后话,而此时两人还是在精诚团结,准备应付现在的局势。
京城,吏部衙门。
“恭喜春台兄高升,今晚小弟在醉仙楼包上一桌,为春台兄贺。”
“对对对,早就说了春台兄吉人天佑,看看,这不仅安排好差事儿,还升了一级,可喜可贺。”
蔡国熙刚在衙门里领到了告身,一帮在吏部的同年和朋友就纷纷围了上来道贺,蔡国熙脸上带笑敷衍,不过在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
毕竟他往吏部衙门可是跑了不少次,可之前次次碰壁,一直没有安排下差事儿。
其中猫腻他当然是明白的,毕竟又是京官又是地方官,见识的东西可不比他们少。
原本他是苏州知府,今儿到吏部衙门发的告身却是苏州兵备副使,虽然依旧是四品,可却是有所提高的。
知府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凡宣布国家政令、治理百姓,审决讼案,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皆为其职责,算朝廷任命的一地父母官。
而兵备副使,全称其实应该是“整饬某地兵备副使”,属于各省按察使司的官职体系,所以蔡国熙现在的官职其实就是以按察副使身份整饬苏州兵备的官员。
知府和兵备副使既然都是四品,那为什么会说他这次算是升了一级。
好吧,其实简单说起来,那就是从原来的府(市)级官员被升格为省级官员,他现在的职位其实属于南京刑部的外派官员。
北直隶设顺天府,南直隶设应天府及凤阳府,各派巡抚管辖分治,并没有按照十三省设三司,也就是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而是属于中央六部直管。
南京刑部在这个时候其实就是行使按察使司的权利,蔡国熙现在官职就是按察副使,负责的工作就是管理苏州府辖区内军务,监督地方军队,管理地方兵马、钱粮和屯田,维持地方治安等。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是怎么来的,可不是周围这些人帮忙运作的,靠的还是自己那位座师,随他他提拔自己的目的貌似是报复那位致仕的大人,可那又如何。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有了权利才叫官,光是个官身有屁用。
再说,以后自己身后有了高拱这尊大靠山,还怕徐阶、张居正这些人吗?
只要这次自己把差事儿办好,让徐阶难堪,自己升官指日可待,来日登堂入阁也不在话下。
心情美滋滋接受周围的恭贺,蔡国熙也在心里盘算剩余的家底,打算除了老家的薄产外,全部换成礼物送到“恩师”府上,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而在华亭老家的徐阶当然不会想到,老对头高拱会给他安排这个人来报复他。
随着海捕公文的下发,却迟迟没有得到发现徐家子弟的消息,海瑞早就怒了。
他只能向下属各州府知府、知州写去措辞更加严厉的书信,要求他们在自己辖区内寻找徐璠、徐琨等涉案的徐家人,同时也从巡抚衙门派出人手到各地寻找。
当然,目标首选还是松江府。
不过一番寻找无果后,近日他才忽然发现,他巡抚衙门驻地所在的苏州府,其实也是徐家拥有庞大资产之地,说不得徐家子就躲在苏州府,给他玩出个“灯下黑”的把戏。
于是,他直接跳过苏州知府,开始在全府范围内密查徐家子的下落。
只要能抓到一个,就不怕徐阶不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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