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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两难选择

        孔有德一行原路返回,几天后同坠在后面的火炮部队汇合,人数由800增至三千。

        炮兵的运气比骑兵好,遇到冬雨暴雪时他们正好路过一处兵营。兵营非常不愿意接纳他们,但是上百门大炮一指,辽东兵们慌忙列队来迎。第二天雪深逾尺,上千斤的炮车万万走不得路,直到孔有德率领的骑兵返回,他们一直都在兵营里等待雪融。

        孔有德的部队由原本的轻骑上阵变成负重行军,速度下降七八成,一个新的问题立即突显出来:粮草不足。

        上万大军被围,军情如火,山东军打算用最短时间赶到大凌堡城救援,事故只带很少给养轻装前进以图迅捷。现在积雪屯路,速度降低何止五成,车营携带的粮食远远不够食用。

        李九成派人四处收购,奈何山东兵在吴桥作出灭门大案的消息被官府轻骑传开,沿途各村、镇、乡、县,家家关门闭户,处处有乡兵监视把守,唯恐山东兵杀红眼把他们灭门。撒出去的士兵莫道买粮,自己都遭到攻击。

        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处刑不是凌迟,而是饿毙。饿毙的痛苦读者只要不去吃饭就能感同身受。

        人一天不进食就会放下尊严去乞讨,两天心怀侥幸去偷盗,三天无视人性吃死人,四天拿起武器集结成群杀人越货,五天丧失对政府的敬畏,失去对死亡的恐惧开始攻击城镇造反,第六天差不多死掉一半,第七天全部饿死。

        活人都会向饥饿屈服,人一旦无法通过合法的方式获取食物,就会变成饿鬼,为了食物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山东新军为了吃饭,为了发泄不满,更抱着反正名声已经臭辽东,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成群结队出去抢劫。

        孔有德对粮食危机束手无策,为防止士兵们抢劫衣食的求生行动演变成奸淫掳掠的暴行,他只能制订计划组织军队统一行动。破村破镇后更是下达严令:一不可杀人;二不可劫财;三不可奸淫;四只能抢劫少量的食物和衣服。

        曹绍忠又加一条:劫贫不劫富。理由是穷人是弱者,咱们抢他一锅馒头,拿他一捆大葱,他损失不大,自己没有能力报复,更加没有人替他们出头,只能认倒霉。富人多与官府勾结,咱们拔他门前一棵草他都认为是不给他面子的表现,一定会通过官府与咱们作对。身处险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让穷苦百姓吃亏吧!

        辽东高官世家被山东军队灭门,凶手正在逃窜。山东巡抚余大成担心背上御下不严的罪名,亲率3000精兵前来捉拿。

        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蠢到极点。

        新军只是违犯军纪没有举旗造反,也没有想过造反。余大成身为上官只需要派十几个亲兵拿着他的手御就可以去逮捕孔有德,声明只诛首恶与众无关。

        新军战士出于人的本能——趋吉避凶保护自己,就算心中万般不舍也只能将孔有德抛弃,任由他给自己顶缸无罪遭诛。

        孔有德是个傻缺,说不定还认为自己以一人之死换取数千兄弟生还,保存了抵抗满清的军事力量乃是义之所为,有担当的表现,真正的民族英雄,认为自己死得应该,死得其所,选择束手待毙。

        明朝不同于当代,中华人民共和国称解放军为最可爱的人,对他们施以厚待,吃喝穿用不曾短缺,哪怕是中共政府最困难的时代一样是人上人。

        明朝文官视士兵为最卑贱的猪狗,肆意欺压奴役,甚至要求他们罗雀掘鼠忍饥挨饿也要为国尽忠。

        山海关的士兵曾因为常年欠饷而罢工,要求明廷补足军饷,不然不再打仗。袁崇焕立即单骑出塞杀掉“闹饷”的军官。明廷文官对武人之酷可见一斑。

        新军士兵得孙无化庇护,生活训练依旧饱受其害。如果明军士兵知道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待遇,相信他们愿意用一半的寿命来交换。

        余大成派遣数千人马,明火持仗杀气腾腾,显然是将整个新军队伍都当作叛军,准备将他们全部拿下。缴械之后明朝文官会如何对待他们新军士兵根本不敢想象。他们为图自保只能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事态一下子就变成官逼兵反,兵不得不反。

        余大成深知孙元化新军的厉害,全军是战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自己虽有三千之众,对付新军明显不足,一路上召乡兵调衙役,当他追上孔有德的时候部队已经超过一万。

        余大成从山东出兵,按理应该是迎头堵住孔有德前进之路,历史上他却是尾随,鬼知道他是怎么指挥的。

        山东新军看着身后一望无涯的追兵人人胆寒。

        孔有德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战场上兵力处于劣势,要么主动出击攻其不备,一举重创敌人;

        要么择险而守,派精兵断其粮道,令敌自动溃退;

        要么多路出击骚扰诱其分兵,再集中兵力逐一歼灭。

        无论怎么办都得打,问题是一开打就不是军民冲突,而是兵变。兵变是重罪,领头者必须处死,余者服苦役,苦役等于折磨至死。

        数日前的暴雪遮地盖天厚达人膝终究是今年第一场雪,夏秋的地热尚未散尽,这几日艳阳高照消融甚快。农田反复耕耘土质松散,得雪水渗润,松软如淖陷人脚踝。官道由石灰、沙石、粘土铺就,人马踩踏数百年,坚硬非常雪水不能深入,唯有表面一层冰冷泥浆。山东新军不是骑马就是坐车,追兵只能靠两条腿在泥水中奔波,人人叫苦不迭。

        孔有德利用这种类似与桥梁的地形,将载人载物载火炮的车辆进行参杂,置与队伍中央,所有速射火炮佛朗机全部填装子铳(原始的带壳炮弹),炮车一旦领头就得靠在路旁,炮口指向追兵,作好射击准备,第二辆炮车绕过他前行数丈后靠在路另一边,同样炮口指向追兵作好射击准备,第三辆第四辆依法同施。当所有炮车驶过之后,最后的掩护炮车收起装备追赶队伍,他走过倒数第二辆掩护炮车后,第二辆炮车同样收起设施追赶队伍,倒数第三辆第四辆以此类推。整个炮车队伍交替前行,交替掩护后退,速度虽慢却万无一失。

        骑兵分作三部,前后各一部,阻止敌人冲击炮阵,剩余者充当骑哨,分布在方圆二十里的大小道路,防止追兵迂回包抄。

        这种时刻准备着的阵形震慑住余大成,令他感觉狗咬刺猬无处下嘴,只得远远的跟随。

        重兵尾随亦是威胁,被死神盯上的感觉像巨石一样压在新军战士心上,令他们心跳加快血脉偾张,精神越绷越紧。

        一个骑哨飞驰而来,跳下战马来到殿后的孔有德面前,行礼道:“启禀将军,前方十里发现数千辽东伏兵,他们藏在路旁村镇等待我们入阱。”

        孔有德点点头道;“辛苦啦,下去休息。”

        李应元上前道:“是不是应该绕路。”

        孔有德道:“不能,在这种天气唯有这条官道能够通行咱们的炮车,走小路是自陷死地。吩咐所有士兵作好准备,我们闯过去。曹大哥,你过来,这里交给你。有件事情需要我去办。”

        数千辽东兵埋伏在官道两旁的农家院落,听着观察哨报告山东兵一步步走近埋伏圈,心中好生激动,只待鼓响冲杀。突然间,脚步声大作,观察哨看到马车上跳下无数山东兵,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形冲进镇子站在官道两旁,用火铳指着街道两边的小巷、房门,任何人想从这里冲出来,当头就是一枪。辽东兵观察哨暗道:“我无论如何都不第一个冲出去。”众辽东兵拿着盾牌左等右等就是不闻战鼓作响。山东新军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地离去后,将军下令收兵,一众辽东兵莫名其妙。

        余大成尾随山东兵抵达,问辽东伏兵为何纵敌逃窜?

        这个将军心道:“你以为我愿意放走杀害辽东望族的凶手?山东兵还没有进入埋伏圈,不知道从哪蹦出一个人来,用手铳顶着我后脑,不准我擂鼓进军,否则同归于尽。这事我要说出去名声就会臭大街,以后再也别想领兵。”道:“登、莱巡抚孙元化发有严令:‘从吴桥至登州一路州县不准攻击山东新军,不得阻拦山东新军回登州。’属下万万不敢违反军令。”

        余大成大怒:“放屁,什么狗屁军令。登莱巡抚官大还是我这个山东巡抚官大,你敢听他的不听我的,你找死是不是?身为辽东官兵放过新军,你是何居心?来呀,给我拖下去狠狠打。”

        这将军大叫道:“我是辽东将校,不是山东兵卒,不归你节制,你没有权力处罚我。”

        余大成哪里听他废话,手下亲兵一拥而上将那倒霉家伙拉下去狠打军棍。

        孔有德追上大部队,召集众人道:“我在辽东人的帅帐里看到孙巡抚已经下达军令,严禁任何人阻拦攻击我们。余大成依旧对我们前堵后追,情况很不妙。”

        李应元道:“看来余大成没有给孙大人面子,非要杀掉我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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