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梨衣把自己了解过的信息全部写下来，递到自己哥哥的手里。

        源稚生仔细地读了一遍纸上密密麻麻的信息，一时间感觉自己脑子有些疼。

        路明非也坐在旁边，看着纸上的内容不住点头。

        “绘梨衣，你写的这些东西确实掺杂了很多事实。”源稚生缓缓放下手里的纸张，看着面前坐姿乖巧微微垂首的少女，沉吟着，“源稚女确实是我的弟弟，只不过他已经被我杀死了。但刚才路明非说不久前还见过源稚女，他化作了名为‘风间琉璃’的恶鬼复活了。”

        源稚生说着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少年：“路明非，对你的话我基本不会怀疑，所以这一个事实大概是确凿无疑了。”

        绘梨衣用力点头，她瑰红色的眼眸微微发亮。路明非则是毫不意外地点点头。

        “橘政宗、王将、或者说赫尔佐格……他掌握了整个猛鬼众和蛇岐八家，也掌握了我这样的‘皇’和源稚女那样的‘至强之鬼’，却还要渴求更大的权力……他到底在追求什么？”

        源稚生微微皱眉，脑中无数思绪掠过，却都被他否定了，“不对，我是亲眼见过猛鬼众的‘王将’的，今年他出现在关东时，老爹……不，橘政宗在东京召开大家族会。如果两者是一个人，那他难道会分身吗？”

        “目前我并不能完全信任你的这些话，绘梨衣，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不信任你。”源稚生把一只手搭在绘梨衣肩膀，表情严肃，“按你所说，你、我还有稚女是亲兄妹，那我就更有必要保证你的安全了……”

        绘梨衣有些紧张起来，她害怕源稚生会安排她离开华夏。去到某个地方躲起来，这样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Sakura了。

        她求助一样的眼神望向路明非，路明非一脸“你放心吧”的表情向她微微点头，绘梨衣这才稍稍安心地把目光转回来，看着沉思中的源稚生，等待他的意见。

        “你暂时先跟着路明非，可以吗？”

        源稚生的这句话让绘梨衣和路明非都有些吃惊，路明非本来都准备好要和源稚生“理论”一番了。

        “很惊讶？”源稚生看了一眼微微张嘴的绘梨衣，又看一眼一脸意外的路明非，“因为路明非够强，我也看到了他的正义之心，所以我才会放心把你托付给他……”

        说着他又瞥一眼路明非：“况且我看你们两个也不愿意分开。毕竟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什么什么正义之心……大哥你还在中二期吗？”路明非心里虽然在吐槽，但表面上却云淡风轻，踏前一步坐到了绘梨身边，源稚生的对面，一脸淡然地点点头。

        “你放心把绘梨衣交给我。”路明非轻轻把手搭在绘梨衣手背上，自然得像一个习惯动作。

        绘梨衣低下头看一眼二人重合的手，也没说什么，只是头再没有抬起来。

        “我看得出绘梨衣是真喜欢你。”源稚生有些感慨地看着垂着头的绘梨衣，“她为了你学做菜学穿衣学搭首饰，现在甚至还会化妆了……她漂亮得让我根本不敢认了啊。在我的记忆里绘梨衣还是坐在电视前边拍pS1手柄的土妞呢。”

        绘梨衣这时才抬起头，有些羞怯地摆手让源稚生别说下去了，源稚生这才微笑着抬起手捂住了嘴。

        “那好啊……不过你回去该怎么和橘政宗交代？”路明非的眼神锐利起来，“你不如给我报一下他的位置，我今晚去把他的头割下来。”

        “等下等下……”源稚生被惊人的锋锐气息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听我说……如果老爹……不，赫尔佐格，真的是个可以隐忍多年，并且掌控了如此整个日本黑道势力的野心家，那么他不可能会轻易让自己被杀掉的。”

        “……我也很好奇他的能力。”路明非沉思了一会，“你之前说过橘政宗会分身……我也奇怪，他为什么能带着你来到这座城市，同时还能陪着风间琉璃来截杀我。”

        路明非和源稚生同时对视一眼，与绘梨衣给出的情报结合，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橘政宗和王将很可能都是傀儡，或者是赫尔佐格的替身。

        但是他用什么能力控制这些棋子？数十年的总控布局，他竟然从没有露出过马脚。

        “赫尔佐格的事交给我了，这件事我需要仔细查。如果我出了意外，我会留下后手通知你，一定要保护好绘梨衣。”源稚生皱着眉沉思一会，缓缓开口，“还有，咱们需要打一架。”

        绘梨衣顿时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路明非的衣袖，路明非伸出手摸了摸绘梨衣的后脑勺，示意自己没问题。

        “要和橘政宗交差对吗？可以。”路明非扫视了一眼正厅，“我这里有两把剑，但那拔出来是要出人命的，不适合做戏。”

        “那就用这间屋子里常用的刀吧。”源稚生也扫视正厅，“上次被你救了，这次还要托付你照顾绘梨衣……我恐怕还不完你的恩情了啊。”

        “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都把绘梨衣交给我了。”路明非笑了笑，忽然起身走进厨房，出来的时候一只手提着切菜的尖刀，一只手提着水果刀，举起来给源稚生看。

        “选哪个？”路明非笑着开口。

        “水果刀。”源稚生也笑起来，伸手握住了路明非递过来的刀柄，坐回到方桌前，反手握刀。

        路明非坐在对面，反手握刀，二人脸上的肌肉线条紧绷起来，气氛变得像是碎裂的玻璃，锋锐而令人目眩。

        绘梨衣这时反而不紧张了，她站起身稍稍退远了一点，挺直腰身看着对峙的两个人。

        “……其实我最后还想试探一下，你的刀里那份正直的感觉是真的，还是套在外面的精致壳子。”源稚生淡淡开口，手中反握的水果刀简约到极致，白木刀柄没有任何纹饰，看起来轻薄异常。

        “那来试吧。”

        路明非手里的切菜刀也是简约的，黑色的实木刀柄带着浅浅的防滑纹饰，刀刃为了方便滑动切割蔬菜设计得短而锋锐，但此刻随着路明非举刀，这片房间的每个角落里都流淌着它的寒光。

        此刻这两把普通的合金刀具，在“皇”和“天师”手中，比任何名刀都要锋锐几分。

        “看好。”

        源稚生挥刀纵劈，空气中悬浮着的尘埃被刀气冲散，房间一瞬寒光四射，刃光扩散开，高速的斩击竟然不逊色于犬山锋行的“刹那”，精准地切向了路明非的脖颈。

        路明非猛地甩刀，房间里彷佛响起那柄短刀仿佛活物般暴怒的咆哮，但再一听又好像只是……破风声！

        “……”

        “铮！”

        如铜钟被击破的清脆响声从门后扩散而开，传入了走廊里蹲着的安信义和小野二郎的耳中。

        “老大……这什么动静啊？！”小野二郎面色大变。

        “打起来了！”安信义猛地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冲！”

        二人猛地从安全通道里冲出来，向着绘梨衣别墅小屋的实木门冲过去。

        就在这时，安信义匆忙中瞥了一眼走廊，这是他的习惯，执行危险的行动之前一定要检查环境是否安全。

        就在这一刻，他注意到一个老清洁工从自己小弟房间走出来，他弓着背咳嗽着，向着走廊相反的方向缓缓蹭进电梯。

        安信义猛地刹住脚，他身后的小野二郎差点撞到他身上。

        “老大……你反悔了？”小野二郎有些迷惑地看着目光突然锐利起来的安信义。

        “那个老头……我来丽晶这么久了，没有见过这么老的职工。”安信义心中涌上一丝不安，“感觉不对劲……算了先救大姐！”

        安信义口中吟诵着龙文，轰鸣声扩散而开，无尘之地的气幕瞬间形成，撞向了木门。

        小野二郎蓄势待发，跟在后面随时准备释放能够晃瞎人眼的“炽日”。

        伴随着实木被压碎的爆响，安信义猛地冲进了玄关，无尘之地的高压挤开了门口的拖鞋雨伞等杂物，安信义冲进了正厅，正要招呼紧跟身后的小野二郎释放言灵，却忽然愣在了原地。

        正厅的小方桌上，半片整齐被削断的水果刀刀尖插件去，以极高的频率震颤着。

        而路明非此刻正握着一把切菜刀，刀刃横亘在源稚生脖子的动脉旁，鲜血自细小的伤口微微渗出。源稚生盯着自己手里断掉的水果刀，一脸震惊。

        “我的拔刀本来是正常的……”他抬起头看着路明非锋锐的双眸，“你是怎么改变了它的轨迹，让它撞到你的刀上的？”

        “因为我预测到了你的刀在那一刻挥到了哪，所以我就竖刀挡在那里，在你眼中就成了改变刀的轨迹。”

        路明非缓缓把切菜刀收回去，“我不知道你用的什么刀法，但只要用竖挡就可以拦下它。”

        “这样啊……只要竖起刀刃……唐刀惯用手的下刃格挡对吧？用这么短的刀刃却能精准地挡住我新阴流的拔刀式，又能在瞬间刹住上撩，不至于割开我的喉管……”源稚生语气中充满了叹服，“你是毫无疑问的，比‘皇’更强，还拥有正义之心的英杰啊。”

        “‘皇’……就是你们日本混血种里最强的人吗？”路明非盯住了源稚生，忽然皱起了眉，“但你的刀比风间琉璃慢。”

        “因为他是‘鬼’，他的血脉不稳定，随时会暴走……我本来以为是这样的，但是绘梨衣现在告诉了我一个新的可能。”源稚生直起身，“我要早点回到日本处理这些事……关于赫尔佐格的阴谋，我会尽力去查清。”

        他直起身向着路明非深深鞠躬，转身，看着愣在一片狼藉中的两个穿着睡袍的大汉。

        “你们二位就是绘梨衣的护卫吧？绘梨衣和我讲过了。”源稚生缓缓走上前，深深鞠躬，“在下是源家家主源稚生，现在恳请安信义先生您……成为上杉家的近臣。”

        这是“皇”的恭请，在日本不算短的秘密历史中，也只有源义经这位“皇”有过拜谢自己手下的四天王这一记载……这代表“皇”对于低他一等的混血种的极大尊敬和信任！

        安信义瞪大了眼，脑子里瞬间空了，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在打结。

        “是……谢谢您！”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给源稚生鞠躬回礼。

        “加油啊……一定要保护好绘梨衣。”源稚生直起身，握住了安信义的手，眼神锐利地盯着安信义的双眼，“等我处理好日本的事，就把你们都接回日本。”

        安信义顿时感觉心里涌上一股豪情……这可是日本上三家的源家家主亲自许下的承诺！

        “好！”安信义感觉自己的胸膛要因为激动炸开了，慌忙压下情绪点头。

        “那么，”源稚生转身，看着坐在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中的路明非和绘梨衣。源稚生忽然感觉这两个人很配，这是他来到这个房间之后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路明非微微点头。

        随着源稚生转身出门，安信义又缓缓扭头，有些尴尬地看着还在端坐的路明非和绘梨衣。

        “那个……门，坏了。”他小声说。

        “没事，报给陈先生就行，这楼都是他的。”路明非淡淡开口，指了指桌子上的汤锅，“吃早饭了吗？”

        “……”

        源稚生走出电梯，走出了丽晶酒店，钻进停在路边的加长林肯轿车里，伴随着低低的引擎轰鸣，黑色的暗影驶出酒店花坛前的匝道。

        就在这时，从花坛的拐角处，穿着清洁工衣服的老头缓缓钻出来，带着白色鸭舌帽的头颅微微上扬，露出微笑的脸。

        “稚生，你果然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啊……”老头微笑着提起水桶和墩布，他此刻的样子和一个普通的清洁工几乎毫无区别，“不过没关系，只要趁路明非不在的时候带走绘梨衣就可以了……我现在手里，可是多了一张‘皇’牌，还有一群听话的奴才……”

        老头目光突然锐利起来，像是一把短刀从刀鞘中微微吐露一寸刃身，霎时间老头从一个不起眼的清洁工变成了掌握大权的高位者。

        “没想到‘皇’真的可以由后天诞生……还是说有什么我忽略的要素？”他回过头看着丽晶酒店华丽的玻璃楼体，双目微眯，“路明非不可能一直待在楼上不动，只要出来我就有机会分开你们。棋子虽然都被执行局的人斩杀了，但优秀的棋手从来都不会陷入死局……绘梨衣，你很快就能回到老爹的怀抱里了。”

        老头提起水桶和墩布，转身颤悠悠地走进了丽晶酒店。

        就在他脚下，丽晶庞大的下水道疏通系统正暴虐地流淌着声势惊人的水流，在水管道最宽阔的区域，一个半残废的龙形如同一块扭曲的泥团，紧紧地贴在管壁上方，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这个物体像一颗硕大的卵，白色的外表缓缓起伏。

        “王将……”

        男人低沉的呼唤从其内传出，如同哀嚎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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