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临近午时,博野以南三十余里,滹沱水北岸,大量幽州骑兵聚集。
他们没有过河,原因之一,是原来连接南北两岸的木桥断了,整座桥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滹沱水水位很低,因为现在开春,冰雪刚开始融化,而雨水不足。
所以,骑兵们策马过河是没问题的。
只要过了河,往南再走十余里,就能抵达博陵郡治安平。
即便如此,主帅、幽州刺史独孤永业还是没让将士们渡河,而是派出斥候,沿着河道往上游过去侦查。
等探明上游情形,他再做决定。
昨夜,在博野城边扎营的幽州军,将士们枕戈待旦,等着有不速之客夜袭,结果等来了日出,失望的发现预期中的夜袭并没有发生。
将士们“守株”一夜,未能等来兔子。
后来,又有一个消息传来:昨晚在博野外围放哨的斥候,发现凌晨破晓时,有大量骑兵绕过博野,往北而去。
独孤永业得了消息,判断这是楚军的计策,故意佯攻北面的南营州,迫使他们去追,追着追着,就追进了圈套里。
他离开幽州时,特地留下兵马守州治蓟城,所以楚军骑兵长途奔袭却携带不了什么攻城器械,根本就攻不下蓟城。
对方越想他们去追,他就越不能去追,要反其道行之,南下,去信都。
南下途中,过滹沱水,抵达博陵郡治安平,那里尚未被楚军攻陷落。
到了安平,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做什么,这就是独孤永业的决定。
眼见着就要到午时,往上游侦查的斥候们带来消息:上游数里外,果然有一道堰坝在蓄水。
那里,本不该有堰坝,而堰坝旁,果然有楚兵守卫。
楚兵见来的齐兵较多,打不过便撤到南岸,隔着堰坝和齐兵对峙。
现在,独孤永业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敌军在这里设伏,于上游拦河筑坝蓄水,等他的兵马过河过到一半,掘坝放水。
如此一来,幽州军就会被“拦腰截断”,滹沱水南岸的敌军随后便趁机发难。
他看向河的南岸,看着四周一片苍茫,野地里无数草木随风摇摆,也不知里面藏了多少伏兵。
“有意思,西边的楚军,佯攻北边南营州,引我军去追。”独孤永业笑起来,“南面的楚军,在这里设伏,想要来个半渡而击,哈哈。”
其他将领对主帅的慎重感到庆幸,方才他们还觉得独孤永业太谨慎了,过个河也想那么多。
如今看来,小心一些总没错。
那么,现在怎么办?
独孤永业下令后撤,返回博野。
对方这么想“吃掉”幽州军,那么他就一定要慎重,为大局着想。
独孤永业判断,皇帝撤到晋阳,必然点起兵马去收复邺城,届时,河北地区要有兵马牵制楚军,迫使其分兵。
那么,他麾下幽州军,就要承担牵制的任务,能救冀州就要去救,若太勉强,宁可“断一臂”,也要保住有用之躯。
否则,一旦楚军短时间内歼灭河北地区主要齐军兵马,对方就能全力以赴分兵去堵太行山各径,完全实现对河北地区的关门打狗。
所以,他不能轻易决战,至少现在不能。
急着决战的是楚军,对方越急,他越不能急。
很快,幽州骑兵们掉头,往来路去。
为保安全,独孤永业再次派出大量斥候,在道路两侧数里范围内侦查、探路,防止敌人半路设伏。
。。。。。。
下午,博野城外,风尘仆仆的幽州斥候,看到了依城扎营的楚军。
营垒已经立起来,有木栅,有壕沟,基本上就是利用他们原来的营盘建起来的。
一日之内,攻防逆转,早上离开博野的齐军,回来时,博野已经失守。
很显然,主帅之前的布置——加强博野防御——完全无效。
探路的斥候,很快便将情况传到后面,后方,率领大队人马回博野的独孤永业,得了军情,有些犹豫:要决战么?
今日来回跑了一趟,将士们有些疲惫,马匹的体力消耗较大,而楚军是以逸待劳。
这种情况下决战,刚开战,己方就处于下风,就算打赢了,伤亡不会小,若打输了...
独孤永业决定绕路,避免决战。
幽州骑兵的备马多,基本上是一人双马,所以没必要恋战,走就是了。
他绝不会在对方期待的地方,和对方来一场决战。
那么,往东百里,是瀛洲州治武垣;往西百里,是定州州治安憙;往北百余里,是南营州州治新昌,都未被楚军攻陷。
所以,要往哪边撤呢?
或者说,楚军能在这三个方向上的哪个方向设伏?
独孤永业让兵卒们分批去附近小河边饮马,再让马于河边草地里吃草、休息,补充体力,然后和将领们商议起来。
已知,楚军有两军,既然一军在滹沱水南岸设伏,那就是之前围困信都的楚军。
而夺了博野的楚军,就是昨日从西南方向接近博野的那支军队,凌晨往北去,见他们没有追,反而南下,于是这支楚军掉头来攻博野。
所以,东、西、北三个方向,有伏兵的可能性都不高。
除非有第三支楚军赶来,在这三个方向之中一处设伏。
按最坏的可能考虑,有第三支楚军赶来,那么,对方更可能是从邺城方向过来,一路北上,过赵州,往定州来。
而他们若要北返,得绕过博野,敌军必然来追,所以,要绕一个大圈。
既然要绕一个大圈去北边的新昌,路程必然大幅增加,还不如直接去东面瀛洲武垣,夜幕降临时,就能抵达。
这是很容易想到的最佳选择,所以,楚军也一定能想到。
于是,独孤永业和将领们商议的结果,是往西绕,绕过博野,去北边的新昌。
即便绕路导致夜里露宿旷野,也比被对方猜出行军路线、半路伏击要好。
计议已定,独孤永业和将士们随便啃了些干粮填饱肚子,马匹也都吃饱喝足,便再次上路。
然而,马不对劲。
一个个蔫不拉几的,无精打采,跑也跑不起来,有的马开始拉稀,或者四条腿打颤,身子发抖,甚至四肢发软,倒在地上抽搐。
好像是吃坏了肚子。
这怎么可能?
将士们放马吃草前,就检查过河边草地,没发现草地里有什么有毒的野草,至于河水...
幽州军抵达博野后,侦查过四周地形,也探查过水源,这条小河的河水,当时斥候就让坐骑喝过,没问题。
而且根据当地人的说法,这条小河的水,长期以来,牛羊以及马匹喝了都没问题。
那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可能,是河水今日被人投毒,投毒地点在上游。
对方算准他们会在这里短暂休息、饮马,所以....
不然,一整天都无异常的马匹,怎么方才喝了水,肚子就不对劲了?
独孤永业想到这里,心中大惊:若真是这样,万事皆休!!
果不其然,南、北边,渐渐有骑兵出现,且越来越多。
独孤永业看着一个个拉稀或者倒地的战马,再看看面露惊恐的将士,以及南北两个方向,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的敌军骑兵,欲哭无泪。
对方是骑兵,而他们的马都不行了,要打,只会变成单方面的大屠杀。
看着西边的落日,独孤永业气得脱下兜鍪,往地上一砸:
怎么,怎么就这样被人算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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