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街道上人山人海,无数百姓聚集在道路两旁翘首以待,齐刷刷望向南门方向。
皇帝御驾即将入城,这可是从鄱阳走出去的李三郎,所以,大伙们作为乡亲,都想看看李三郎是如何的风光。
当年,李三郎回家乡做父母官,入城时可真是热闹。
但如今,李三郎当了皇帝,衣锦还乡的排场自然要盛大许多。
若能亲眼目睹皇帝的御驾,那可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道路两旁都是人,若不是兵卒们手拉手拉起人墙,将人们挡在道路两旁,不断向前挤的人们,怕是要把路都给堵上了。
街道一角,郑远慢慢向前挤,他身材魁梧,力气很大,正常情况下,要挤开人群并不难。
但现在却不行。
他侧着身子,左手挡在胸前,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竭尽全力向前走。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左臂上绑着袖箭,所以推搡时有可能被人察觉,故而采取这种左手护胸的姿势,侧身向前挤。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面前却是手拉着手、面向人群的兵卒。
郑远有些心虚,却佯做看热闹,一脸“期待”的望向南门方向,心中有些忐忑。
本来计划攀上路边屋顶,以强弩攒射皇帝御驾。
但是沿街各户严格排查外地人,清早就有兵卒守着各家各户,不许外人进入,也不许住户之中任何人攀上房顶。
所以,他们只能挤到路边,伺机发难。
但是,现在这些维持秩序的兵卒,全都面向内,那么,一旦他们要动手,就很有可能被当面或者附近的兵卒提前发现。
如此一来,行刺困难起来。
不过,他们早有准备,准备在这里刺杀皇帝。
因为在这里,他们才有像样的行刺机会:姓李的衣锦还乡,必然要在乡亲面前炫耀,故而有了这隆重的入城仪式、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有近距离动手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在之前的襄阳、江陵、巴丘、临湘等地,根本就没有。
郑远很快路对面的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几个同伴,而自己左右不远处,也有同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会御驾经过面前,就是他们奋力一搏的时候。
欢呼声忽然在街道南边响起,然后越来越大声,很快便蔓延过来。
郑远听着旁边的人兴奋地欢呼,听这些人喊着晦涩难懂的鄱阳话,不用猜都知道,“目标”要来了。
他和左边不远处的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也“兴奋“地欢呼着,口中胡乱喊几声。
忽然,有几个少年挤了过来,他们因为个子小,所以猫着腰就能在人群里灵活穿行,仿佛在水草丛中穿梭的鱼儿那样。
有少年挤到郑远身边,还要向前挤,看样子是要到前方看一看皇帝御驾的情形。
郑远却警惕起来:这几个小子,极大可能是偷儿。
趁着人多,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偷别人的钱财。
一般是三人作案,第一个负责打掩护,第二个负责动手。
第三个在稍远的地方接应,一旦失主发现财物丢失,这第三人就要把水搅浑,譬如故意指认旁边一人是贼,误导失主,给自己和同伙逃跑争取时间。
郑远之所以懂得这么多,是因为当年就做过这种勾当。
他小心提防,见那几个少年挤到前排,正要探头出“人墙”,却被组成人墙的兵卒挡住。
那兵卒骂了几句,用脚将少年往后踹。
少年踉跄着向后退,擦着郑远的腿,向后退了几步,勉强站住,没有摔倒。
随后对着那踹他的兵卒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向后跑。
一场小冲突就这么消散,街道上走来大队人马,有骑兵,有步兵,有举着各种仪仗、旗帜的侍卫,让道路两旁围观的百姓看得入神。
不一会,郑远看到一辆大马车在人们的簇拥下缓缓驶来,精神为之一振:来了!
天子驾六,所以马车用六匹马来拉,郑远看得清楚,拉车的每一匹马都戴着眼罩,直接将马眼挡住大半,只露出前方一道缝隙。
如此一来,马就只能看见正前方,而旁人想要射马眼,就会十分困难。
不过,这种情况下,近距离用袖箭射马头,一样能让其失控。
铁矢射中马头,马必然疼痛难耐,不管不顾,奋力向前跑,如此来,围绕在马车周围的侍卫,会有短暂时间无法保护马车。
而马车车厢可能箭射不入,所以,需要有人用子母杖破车厢板。
所谓子母杖,就是一根空心手杖里有一根‘子矛’,空心手杖底部很尖,插入木板后,细细的子矛如蜂刺般刺出,就能刺杀木板后的人。
同时数人以子母杖发难,有较大把握击杀车厢中的人,当然,他们随后会被乱刀砍死。
对于死士而言,只要刺杀成功,自己死也无所谓。
马车越来越近,欢呼声越来越响,郑远跟着振臂欢呼,然后准备发难。
刹那间,他见面前兵卒看向别处,随后将抬起的左臂放平,对准马车前方第一排右边的马。
忽然后背一疼,似乎有一根锥子扎入自己后背。
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多年的训练,使得郑远即便觉得很疼,也没有叫出声,他收回手,想要摸伤口,却觉得麻辣的感觉从各个伤口扩散开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伤口处涌入他的身体。
马车走到面前,郑远的意识却开始混乱,眼前场景开始扭曲,而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有人一左一右扶着他,其中一人关心的问:“老兄,你怎么了?”
这声音听在郑远耳朵里,只觉有些回音。
皇帝的马车已经驶过眼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瘫倒在对方身上,瞥见不远处人群里,自己的一个同伴也瘫倒了,其身边,同样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
事情不妙啊...
郑远心中喃喃着,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
鄱阳城内某逆旅,二楼一个房间里,刘末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看上去似乎睡着了,但实际上他正在侧耳倾听,既听窗外街道动静,也听房门外动静。
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人坐在案旁,用小刀削手里一块木头,似乎是在削木偶。
另一个人则在整理一条腰带。
这腰带里,镶嵌着一条细铁链,铁链的末端,是一个棱角分明的小铁块。
刘末和同伴,在鄱阳住了将近四个月,明面上的身份是贩卖瓷器的商贾。
因为皇帝要来鄱阳,所以,官府之前排查可疑人物,对他们不是很注意。
因为这几个月来,他和同伴去了几次新平,正经做了几次瓷器交易,并与几个本地商贾交了朋友,迎来送往,表现十分正常。
但暗地里安置了前不久才赶到鄱阳的其他同伴。
今日,皇帝入城,同伴动手后,无论事情成与不成,必然引来全城大索,他们可以凭借之前的“正常表现”,避免官府对他们的进一步怀疑。
待得风平浪静,他们就会回去复命,顺便将同伴的一束头发带回去,放在衣冠冢里。
吃这碗饭,迟早不得好死,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无怨无悔。
刘末静静听了一会,没听到外面有喧哗,似乎没有大事发生。
难道是没有机会,所以同伴们未能下手?
刘末有些着急,若在鄱阳还是无法动手,恐怕就只能看着那姓李的返回淮阴。
对方住在皇宫里,他们根本就没办法接近。
如此一来,任务就无法完成。
忽然,房门外响起脚步声,刘末睁开眼,坐起身,另外两人,也停下手中的活。
脚步声很轻,刘末听得出,外面不止一个人。
仿佛几只猫,蹑手蹑脚接近老鼠,即将发难。
刘末和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毫不犹豫往窗户冲。
若有人来抓他们,那就是“此地不可久留”,绝不能恋战,否则就跑不掉了。
刘末三人动作很快,几乎是瞬间就来到窗口附近,正要跳窗,却觉得脚下一空。
房间的地板,忽然斜着塌陷,倾斜的方向,是门那一边。
三人站不住,和许多家具一道,摔了下去。
摔得头昏眼花,被一群男子围上来,按手、压脚、往口里塞抹布。
仿佛一眨眼功夫,他们就被人捆起来,想要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鼻青脸肿的刘末,看着不远处那几个丝毫不惊讶的店伙计,再看看眼前这形同机关的“斜坡”,心中悲愤:
怪不得忽然给我们换房间,原来是早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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