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廨,刑房,刚被押进来的严氏,见形形色色的刑具摆在面前,当场就吓得双腿发软:“饶命,饶命啊!”
负责拷问的吏员,眯着眼睛:“说,你是受何人指使,以行巫蛊为名,构陷他人!”
“没有受人指使,真没有啊!”严氏一脸惨白,瑟瑟发抖:“小人不该贪财,为了多收一些好处,就让那帮人把女儿带走了!”
“还不老实?”吏员冷笑着,招呼左右:“吊起来!先吃个十几鞭,看你记不记得起,自己做了什么事!”
“不,不!小人冤枉,小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哇!”严氏声嘶力竭的求饶,却被人捆着双手,吊起,勉强踮脚站着。
十几鞭抽过去,严氏哭喊得更厉害:“饶命,饶命!小人真的不知情,能说的都说,都说!”
“好,我问你!”那吏员示意手下停鞭,大声问:“那阮氏的生辰八字,怎么来的!!”
“她自幼被拐,又如何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说!”
“是小人编的,都这么编...”严氏哭喊着,把编造“女儿”生辰八字的原因说出来。
她们这些做干娘的,哪里有什么亲女儿,全都是买来的。
有的人自幼被拐,不记得家乡在何处,不记得父母姓名,更不可能记得什么生辰八字。
所以买回来后,决定养大时? 干娘们会给这些“女儿”起个姓名? 编个出身,自然也要编个出生年月、生辰八字。
毕竟? 有的客人给看中的小娘子赎身前? 或者喝“头啖汤”前,要对生辰八字? 求个好彩头。
至于编出来的生辰八字能否合客人的意,就看运气了。
此次差点成“牺牲”的阮氏? 是严氏给取的姓? 本姓不知,因为是被拐的女童。
身世及生辰八字,当然也是严氏编的。
所谓的身世,就是“年幼时与家人走散? 颠沛流离? 幸得干娘收留”云云。
干娘们给干女儿取姓名、编生辰八字、编身世,这是惯例,多少年了,都是如此。
只不过,此次倒了霉? 那贼人是问了阮氏的生辰八字,才给的“聘礼”? 至于身世,问都没问。
正好? 严氏给女儿们编的身世,都是来自湘州一带? 因为她本人就是湘州人。
湘州有洞庭湖? 方圆数百里? 小娘子对恩客含糊的说“年幼时在洞庭湖畔与家人失散”,对方又能如何查证?
然而严氏说了一通,依旧免不了一顿鞭子。
她被打得奄奄一息、皮开肉绽,喉咙都喊哑了,依旧只能哭着说,事前真的不知情。
最后,疼得晕厥过去。
隔壁,旁听的江夏王萧大款,对严氏的招供听得一清二楚。
看看几位旁听的佐官,见对方都认为严氏应该没说谎,便示意前来听令的吏员,拷问结束,饶这严氏一命。
他怀疑严氏和阮氏有问题,原因之一,就在阮氏的生辰八字上:若阮氏年幼时就被拐了,那么她是如何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
正常来说,小孩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更何况被拐的孩童。
所以,萧大款怀疑严氏是贼人同伙,让阮氏演了一出戏。
便有了方才一番严刑拷打。
如今看来,严氏给阮氏编的生辰八字,只是碰巧和皇后的生辰八字相同。
被贼人摸清楚后,阮氏才倒了霉。
“给她好好用药,好好休养,莫要出人命。”萧大款吩咐完,起身离开。
严氏、阮氏“母女”,看来真的只是倒霉而已,破案的关键,是要抓到那些贼人。
案情暂时没有进展,但这样的结果,没法给太后、皇帝一个像样的交代。
也没法洗掉张贵人的嫌疑(张氏的正式身份是贵人),他,也免不了被人怀疑。
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大款觉得颇为棘手。
。。。。。。
夜,李笠正在看书,学习权斗技巧。
书为新印刷的《战国策》第三十三卷,《中山》。
战国时的一个小国中山国,国相司马憙(又名司马喜,熹同喜),被中山王的宠姬阴姬中伤,很郁闷。
恰逢赵国使者抵达,司马憙策士田简献策:把阴姬的美貌告诉赵国使者,赵王得知,必定要她。
若大王(中山王)畏惧赵国,将阴姬送给赵王,如此一来,朝中就无人说你(司马憙)的坏话。
若大王不肯,那你就劝大王立她为后,赵王便不好再要人。
阴姬如愿成为王后,就会对你感恩不尽。
司马熹觉得这办法不错,但认为光和赵国使者说没用,且必须让阴姬知道欠自己的恩情。
此时,阴姬和江姬争宠,都想成为王后,司马憙便找到阴姬的父亲,陈说利害关系:
阴姬和江姬争王后之位,事成,你父女便贵不可言,可若事不成,你全家都要倒霉,立后一事,为何不找我帮忙呢?
阴姬之父激动不已,请司马熹帮忙,说事成之后必然有重谢。
于是司马熹找了个借口,让中山王派自己去赵国观察虚实。
见了赵王,司马熹把阴姬夸成天下第一大美人,说得赵王动了心:你马上回去传话,让中山王把阴姬送弄来我这里!
司马熹和赵王约定此事不可外泄,省得中山王一怒之下把他杀了,若如此,他无法劝中山王以大局为重,献美人保平安。
司马熹回国后,告诉中山王,说赵王极其好色,不知听谁说阴姬为天下第一美人,要大王把阴姬献出去。
中山王当然不肯,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怕应对不当激怒赵王,导致社稷受难。
司马熹便建议:立阴姬为王后。
妾(姬)可以当礼物送人,但正室(王后)那是绝对不行的,赵王也不好再开口。
于是,阴姬如愿成了王后,得父亲相告,知道是司马熹帮的忙,于是感激涕零,司马熹的地位便稳固了。
计谋很简单,却不简陋。
类似于打草惊蛇:司马熹让赵王对阴姬产生不轨之心,此举如同“打草”,使得中山王受惊,于是,司马熹达到了真实目的。
李笠细细品味,感慨不已:无论哪个时代,顶尖的人才玩起权谋,都能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他比起这个时代的人,无非是多了许多见识,论起权谋,未必占优。
所以,必须小心行事,不可托大。
江夏王萧大款,往皇帝身边送美人,此为阳谋,他不好明着阻挡,只能认。
那么,现在萧大款被他算计,也是“礼尚往来”。
李笠合起书,放在案上,琢磨着“案情进展”。
涉及皇帝的巫蛊案,历来都是要见血的,然而此案,似乎有线索暗暗指向张贵人(张氏的正式身份),那么,萧大款该怎么办?
一查到底?
不好意思,李笠的布局,不会让人找到蛛丝马迹,所以是查不到“底”的。
身份存疑的阮娘子,以及见钱眼看的严干娘,纯属被利用的棋子,事前根本就不知情,即便被严刑拷打,也说不出有用的消息。
所以巫蛊案,不可能破案,却有得折腾。
那些暗中起了坏心思,想算计他或皇帝的人,被案件一搅,心中惊疑不定,只能偃旗息鼓,暂停行动,以避过风头。
到了来年,皇帝驻跸淮阴,大局已定,李笠搞事的主要目的就达到了。
此为张铤所献计策,宛若打草惊蛇:一个人走在草丛中,知道草里有蛇,却不知蛇在哪里、有多少只。
索性以长棍不断打草,惊动这些蛇,让其远遁,持棍人自然就暂时安全了。可以从容穿过草地,直奔目的地。
当然,“打草惊蛇”的典故,这个时代还没出现,但道理是一样得。
至于萧大款,若是在处理此案的过程中,踩了他故意挖的“坑”,那就别怪他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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