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琼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方芳继续说，这个年轻人，脑子是很活络，但是，毕竟是从农村里出来的孩子。虽然什么都算得很精，做事情的格局却不大，有点左顾右盼前怕狼后怕虎的，怎么可能胆大妄为到主动去钻法律的空子呢？

        罗亚琼说，是啊，平时我也注意观察过他。工作上还是比较谨慎的。而且还有一点，我们现在与合作的集卡车队在业务上的联系，都是由货运部在负责的。他作为一个销售，怎么可能插得上手？

        方芳说，是啊，我以前也一直是这么安排的。那时候市场部和操作部的职责就是各管一块，市场部负责联系客户，操作部负责接洽供应商。只有这样，才能相互制约。如果说，肖中杰真的会出问题，很有可能，还是前年让他承包了整个安丰县的业务的时候。因为那时候，为了鼓励他的积极性，政策上相对比较宽松。从客户到供应商，都是由他自己负责联系的。

        既然方芳自己不避讳，主动提起以前的事，足见她的坦诚。倒反而让罗亚琼不好多说什么。即使肖中杰真的有什么事，从领导的角度来说，最多也就是一个“用人失察”的连带责任罢了。

        方芳又说，所以，罗总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就算是肖中杰真的与那个车队老板的案子有牵连，真的出事了。我们也完全可以一口咬定，无论肖中杰做什么，都是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而且也确实无关。我已经让下面查过了，那个出事的车队老板，虽然跟我们也有过合作，但是开给我们的发票，没有任何一张发票有过虚开的情况发生。这都是有据可查的。你说，我们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方芳的话，仿佛是一颗定心丸，让罗亚琼轻松了许多。在这一瞬间，罗亚琼有些恍惚，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自己以前真的弄错了，自己以前所了解到的一切，是否都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

        都说人心隔肚皮，坏人也不一定都在脸上写字。但是也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前的方芳，目光纯洁透明，一脸的正直善良，无论走到哪儿，行得正站得直，简直就是正义的化身。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在背后对自己下黑手？

        罗亚琼有点百思不得其解，是生活太复杂，还是自己太弱智？

        下班前，方芳又找到罗亚琼，一脸的紧张神色说，我打听到一个内部消息，这次的虚开增值税发票案件，牵涉面很广，针对涉案的企业，国税局已经内定了一份名单，要处以重罚。我们公司也很可能榜上有名。

        罗亚琼不禁也被她说得有些着急，是吗？方总，那可问题严重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方芳安慰她说，你先别急。现在还只是传言，是否属实，还有待证实。哪怕万一是真的，只要还没正式公布，我们就还有回旋的余地，还可以找人想办法。

        罗亚琼又问，还有办法好想吗？

        方芳胸有成竹地说，我已经约了国税局的一位副局长，晚上一起吃饭。罗总，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去好吗？

        罗亚琼连连点头说，那是当然。我肯定和你一起去。

        于是还没等下班时间，方芳就带着罗亚琼一起出发了，却是罗亚琼为方芳开车。一路上，她将车子开得飞快。方芳说，你开慢点。罗亚琼说，这又不是在城里，道路拥堵，想开快都快不了。方芳说，是啊，我们本来就是乡下人。

        罗亚琼听出了方芳话里的揶揄味道，自觉说漏了嘴，却也不再辩解。自觉地放慢了速度，沿着一条宽阔的湖滨大道，朝着太湖风景区驶去。

        冬天日短。才五点多钟，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路灯却还未亮起。于是罗亚琼打开了大灯。

        位于太湖边上的望湖楼，最初是方芳带着她来过几次。后来罗亚琼自己也成了这儿的常客。只要是从上海来的客人，基本上都往这儿带。但是今天，却是方芳提议，罗亚琼做东，招待一位非常重要的本地客人。

        刚走进事先预订的包厢。服务员拿上菜单，罗亚琼让方芳点菜，方芳笑着说，这个你就不用谦虚了，现在这儿的菜单，肯定是你比我还熟。

        罗亚琼笑了笑，不再推辞。几乎是不用看菜单，随口就点了几个菜，干烧甲鱼，是二百五十元一斤的野生甲鱼，几只四两重的太湖蟹，本鸡汤，浓汤鳜鱼。还有一些时令蔬菜。

        没等多久，客人就到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稍稍有些谢顶，戴着一副质地很考究的眼镜，透过镜片的目光很和善，很斯文的样子。

        方芳一见，连忙起身，柳局，你来啦？

        于是又给罗亚琼介绍，这位是市国税局的柳副局长。柳局，我们公司的罗总。

        罗亚琼也赶紧站了起来，拿出名片递了过去，柳局，您好。早就听方总说起过您。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对方也和她交换了名片，你好。我是柳城。

        甫一坐定，方芳又问柳城，柳局，今天没自己开车过来吧？

        柳城说，没有。我让司机送过来的，等会再来接我。

        方芳说，那就没关系了。罗总，今天你可得陪柳局好好喝几杯。

        已经将近一个月，罗亚琼滴酒不沾。本来今天也不想破例，但她心里明白，今天这种场合，怕是躲不过去了。但还是推辞说，方总你看，我这不是开着车吗？

        方芳有些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说，咳，你这是什么话。开车不是还有我吗？今天你的任务，就是陪着柳局喝好。

        罗亚琼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快。方芳说话的口气，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她刚来那会，逢人便介绍说，这是我们刚来的罗总。就是要强调“刚来的”三个字。言外之意，只有她方芳才是无城远洋真正的老大。

        假如今天还这么说，显然有些味道不对，好像她才是今晚的主角。但罗亚琼还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那是当然。

        如今她得忍着，什么都得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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