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克志继续分析道，可能是这样。但是我觉得蹊跷的是，客户提出索赔的时间点。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汇宇家具这几年日子难过，早已出让了大部分股份，现在的第一大股东，就是你的客户，浩利家具。

        石云璐说，就算是这样，跟滞期费又有什么关系吗？

        华克志说，不好意思，我并不是个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但是，我听说，就在一个多月前，浩利家具的谢总要去欧洲，你是在他临上飞机前，连夜赶到浦东机场，跟他见了一面。有这回事吧？

        石云璐的脸上变得有些难看了，老华，你这话可是有些过分了啊。你是从哪里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

        华克志沉稳地微笑道，对不起，直到今天之前，我一直没打算跟你说这件事。我也不想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在商言商，既然是人在江湖，也总得想办法保护自己，你说对吧？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当然我不可能告诉你，是谁给我提供了信息。

        石云璐冷笑道，就算是这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华克志的目光变得犀利，你跟谢总谈了什么，当然跟我没关系。但是，恰巧就是你跟他见面后的第二天，汇宇家具才突然提出索赔滞期费的问题。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不是浩利家具的资金链出了问题，直接影响到你们之间的正常合作。而正因为你们之间不可告人的某种交易，才让那位谢总突然想到这么一出“桃代李僵”的妙计，让汇宇家具找个借口拒付运费，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危机转嫁到我们头上？

        这时候的石云璐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却仍然丝毫不肯示弱，老华，我们俩，不是今天才第一天认识吧？没想到啊，这么多年，一直没看出来，原来你不仅仅是徐志摩，还是福尔摩斯啊。说了半天，看似有条有理头头是道，证据呢？

        华克志说，我再说一遍，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只不过出于保护证人的目的，不想说而已。而且我也想强调，你跟谢总做了什么交易，后面还有些什么背景，我真的没兴趣。但是既然已经侵害到我的利益，更确切地说，是侵害到公司的利益，我当然也得保护自己。更何况，并不是我主动出手。幸亏老天有眼，让那位谢总自己撞到了枪口上，这个时候我再不出手，你说我是不是傻呀？

        看到石云璐沉默不语，华克志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个问题，我一直没跟你说。但是事实上大家心知肚明。你们为什么要修改提单？不就是为了报关时可以换个品名，归类到退税更高的海关编码。然而这个品名与实物不符，假如不改过来，到了目的港就无法清关。唉，那位谢总，也算是老外贸了，什么都算得很精。没想到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席话，说得石云璐哑口无言。然而石云璐毕竟是石云璐，当然懂得权衡利弊随机应变。她没想到华克志会如此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也只有面对现实。双方各退一步，才是唯一明智的选择。于是脸上浮现着微笑，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地说道，好吧。那就谈谈你的条件吧。

        华克志淡淡一笑道，哪敢谈什么条件？还是麻烦你转告谢总，请他高抬贵手，将汇宇家具拖欠的运费解决了。我们也通知目的港代理，尽快放货。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石云璐站起来，拿起水杯，往两个人的茶杯里都续了茶。又缓缓说道，不。老华，可能你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条件，并不是指这件事本身，而是你个人有什么条件？

        华克志似乎觉察到什么，却又佯装不知，我个人还有什么条件？

        就是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愿意跟我合作吗？

        华克志有些不以为然，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好多次了，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合作吗，至于超出目前的合作范畴，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石云璐继续侃侃而谈，凡事都有个因果关系。假如说，你我之间的关系，不是像现在这样，而是合作伙伴。假如再遇到这种事情，你觉得，还会搞得如此剑拔弩张吗？

        华克志说，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你说的这个假如并不存在啊。

        事在人为，为什么不可以将假如变成现实的可能性呢？所以我才一再问你，究竟是怎样的条件可能满足你，才能达成我们跟你的合作？

        石云璐不小心说漏了嘴，被敏锐的华克志立即抓住了破绽，不好意思，我好像没听明白。刚才你说的“我们”，并不是指你我之间吧？如果不是，那么这个“我们”又是指谁呢？

        话刚出口，其实石云璐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但她又是何等人物，这点小小的口误，又岂能难得住她？她伸手捋了一下稍稍有些凌乱的长发，脸上仍然是平静的微笑，你真聪明，其实说穿了也好。这个“我们”，当然也包括我和你，但又不仅仅是我和你。到底还有谁了，日子长了，自然你就会知道。这么说吧，无城不大，货代圈子有几个人，更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在这一行里，你也算是老法师了，经验丰富。如果我们联手，对于你来说，当然是有了一个更大的舞台了，更能施展自己才华的空间。不像现在这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处处受人约束，还动不动就得看人脸色行事。这样的日子，你难道不觉得憋屈吗？

        一番话，让华克志总算是听出了一点名堂。但他还是继续装傻充愣，话说到这份上，我好像是听明白了。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第一，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因为我没觉得自己对你们有多大价值。第二，还是这个你们，除了你，究竟还有谁。说句难听的，哪怕是我把自己给卖了，我也总得知道买主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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