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石云璐的办公室时，石云璐正在跟人聊天。这位已经年近四十，离婚后还一直单身的美丽女士，一身剪裁合体的银灰色职业女装，将姣好的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齐耳短发，脸上总是浮现一种职业性的微笑；一双大眼睛，目光永远清澈透明，仿佛她的世界里永远纯真无邪。其实熟悉她的人都能感觉得到，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颇得她师傅方芳的几分真传，时时透着一种不露痕迹的精明干练。

        谁能想得明白，这看上去一脉相承的师徒俩，居然也会闹到分道扬镳？

        一看到华克志进来，石云璐连忙站起身来，一开口说话，便是味道醇正的女中音。哟，老华！你可真是稀客，什么急事还得有劳你亲自跑一趟啊？

        华克志闻言，不禁心里暗自好笑，不是你自己让操作一小时之内接连三个电话，急如星火地催着要提单吗？刚想开口说话，一直坐在石云璐对面聊天的那一位突然转过头来面对着华克志笑笑，华克志不禁心里“咯噔”一下，肖中杰？

        华克志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刻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四季如春”大酒店门口看到的一幕，肖中杰上了石云璐的车。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又想到了同事间正在悄悄议论的，肖中杰那没地方报销的一万多块钱的汽车修理费。

        只怕是真的应了那句俗话，一切皆有可能。

        一想到此，反而让华克志感觉到一种似乎不该偷窥别人秘密的尴尬。倒是肖中杰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领导，亲自来拜访客户啦？华克志也从猝不及防的意外中镇定下来，是啊，有份提单，石总这边催得很急。咳，早知道你会过来，还省得我亲自跑一趟了呢。哈哈！

        石云璐连忙招呼道，老华你可真会说笑话。你是大公司的销售，我们做的可是小本生意。平时想请你都还请不来呢。小肖呢，也是没事过来串串门，真是巧了。来来来，快请坐吧。

        石云璐刚想从外面再去搬把椅子进来请华克志坐下，肖中杰拉开椅子说，来，坐这儿吧。石姐，你们正经谈工作。我这随便串串门的就不打扰了。再见！

        肖中杰前脚刚走，石云璐就关上了门。既将嘈杂声隔绝在门外，也似乎多了几分私密空间的幽静。

        搞得如此神秘，不知道石云璐要跟他聊什么话题。而一股浓烈的香奈儿香水味道，熏得他有些头晕。华克志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心跳加速。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华克志才会提醒自己，自己面对的究竟是谁？

        方芳的前后两任总助，石云璐与温晓钰，年龄相仿，石云璐稍稍年长。曾经都是公司里的同事，带给华克志的感受却截然不同。华克志与温晓钰之间，永远是大哥与小妹的关系。平时说话直来直去，可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任何时候都不会有拘谨的感觉。而对于石云璐，除了工作中必要的接触，华克志一直有点害怕与她单独相处。

        记得年轻时读过一本书，谈到女人，说女人有两种，一种因让别人感觉不到性别差异而平易近人，而另一种，说话拿腔拿调，身段动作也总是翘首弄姿，仿佛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周围的人们，我是女人。

        而石云璐给华克志的感觉，正是这样一种女人。

        石云璐轻声说道，好久没看到你了呢。

        华克志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可是看到你了，就在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四季如春”大酒店门口。

        话到嘴边，又让他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假如石云璐细究起来，在哪里看到的？他又该怎么说？就说看见肖中杰上了她的车，顺便问一下，深夜出行去哪儿了？

        幸好华克志不傻，才及时刹车。事实上，只要是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因这种只有傻瓜才会问得出来的问题，无端给自己惹麻烦。

        于是华克志机械地点点头说，是啊，大家都忙。最近还好吧？

        石云璐无所谓地笑笑，我们这种人，做点小本生意而已，挣的也是辛苦钱，还不是老样子，有什么好不好的？

        华克志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看了石云璐一眼，没有说话。心想，你还小本生意？太低调了吧。

        石云璐开门见山，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华克志不由得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石云璐莞尔一笑道，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就说是不是吧。

        其实还在没来之前，华克志的脑子里并非没有转过这个念头，却一直犹豫不决，该不该跟石云璐提出来。因为他知道，石云璐手里的一个大客户，同样位于清云县的浩利家具的老板谢总，其实也正是汇宇家具最大的股东之一。而且一直风闻，石云璐与谢总的关系不错，所以将浩利家具百分之七八十的业务量都交给了石云璐。眼下与汇宇家具的合作，因滞期费而陷入僵局。既然正面强攻有难度，侧面迂回，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但是让华克志顾虑重重的是，大家都是同行，这种事一旦说出去，难免会有损于自己的面子。另外，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真的请石云璐帮忙，对方又会拿什么条件来交换呢？

        但是既然石云璐主动聊起，那么所谓的“面子问题”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而且对方显然已经胸有成竹。倒是不妨听听，对方的下文究竟是什么。

        于是华克志一脸无奈地说，是啊，可能你也知道了，就是那家汇宇家具。

        石云璐说，我也就是听下面的业务员提了一句。到底什么情况？

        反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说你也明白，遇上这种目的港滞期费之类的问题，那是最头疼的。因为还有运费没收回来，主动权也就在人家手里。而且你也知道，我们这位罗总是新官上任，当然抓得更紧。难哪！

        石云璐一脸深有同感的表情，恳切地说，是啊，做货代的，最伤脑筋，也就是遇到这种情况。而且我也完全能想象得出，你们这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罗总，会是什么态度。

        华克志想了想，鼓足了勇气才说，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也不绕圈子了。这件事眼下正僵着，一味强求，恐怕效果也不见得好。我听说汇宇家具还有好几个股东在当后台老板。石总神通广大，不知能否帮忙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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