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临时安排明天就要装箱，就得要求合作的集卡车队临时安排用车计划。本来集卡车就紧张，一下子要调出六台车，同样不是轻而易举能办到的。而且车队有话在先，可以预留六台集卡车。但是，假如临时发生变故，到时候不装的话，就要付给车队一笔数额不菲的车板费。道理很简单，本来就排得满满当当的调度计划，一旦有变，就把人家车队的活给耽误了。这样的要求，哪怕是咬着牙，华克志也得答应下来。

        整个下午，将其它所有的安排统统推后，华克志心无旁鹭地只做这一件事。总算一切搞定，冯莉也将订舱委托书传了过来。虽然忙得马不停蹄，但华克志的内心还是有一种由衷的愉悦。还有什么，能比这所有的心血都没有白费，总算能见到成果，更有成就感呢？

        然而，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让他无论如何也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下班前五分钟，接到冯莉的电话，用一种略带歉意的口吻说，真是不好意思。由于公司内部的系统出了问题，业务人员也没有衔接好，因此刚刚才发现，这票单子其实早已订舱，是走的别的船公司。所有的集装箱，今天下午都已经被装走了。

        一听这个电话，华克志的脑子里顿时嗡的一下，差点把电话给摔了。冯莉轻轻松松的一句道歉，意味着这个单子就是一个乌龙事件。华克志整个下午的辛苦付出，所做的都是无用功。更何况还有对集卡车队承诺的那些费用。

        华克志火冒三丈，只想对着电话大声嚷嚷，你搞什么呢，你还真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干，所以才陪你玩了一下午，还是纯粹就拿我当猴耍？世界上哪有如此荒唐的“业务”？所有的心血都白费，难道就这样一句轻轻松松的“不好意思”给搪塞过去了？

        但华克志毕竟什么都没说。客户永远是上帝，永远都是对的。哪怕客户再没道理，也不能对着客户发火。从业这么多年，诸如此类的意外情况，绝对不是今天第一次碰到。而每次碰到，哪怕再大的火气，也都是硬压也得压下去。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华克志每每都是在心里暗暗骂娘，货代这活，真他妈不是人干的。道理很简单，所有的麻烦甚至意外，都得这样自己兜进，久而久之积郁成疾，哪怕不是变成神经病，恐怕也要折阳寿了。

        下班之后还不能马上回家。有客户来访，需要配客户吃饭。整个晚上，虽然华克志一直面带笑容，一脸轻松的表情。内心深处却是抑郁到了极点，却还不能有丝毫的表露。这时候的华克志，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强颜欢笑。”

        好不容易才把客户送走。华克志才开车回家。他把车子开进小区，刚在停车位上停好车子，正准备下车时。手机“叮咚”一下，原来是有微信进来了。

        从来没在晚上主动给他发过微信的冯莉，破天荒地发了个微笑的表情，然后又说，哥，真是不好意思。还在生我的气吧？

        华克志的性格，其实是极其包容的。哪怕受到再大的伤害，只要别人说一句好话，便很容易原谅别人。于是说，不生气。我再生气，你能把这六个集装箱再还回来给我做吗？既然如此，都已经这样了，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冯莉说，不生气就好。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我也会于心不安的，毕竟确实是我的错。而且我们今后还要继续合作下去。你说对吗？

        华克志发了个“握手”的表情。

        冯莉又问，睡了吗？

        华克志说，晚上有事情，刚刚到小区里，还没下车呢。

        冯莉说，虽然在工作上，大家公事公办，从来没有任何的特殊化。但是私下里的感觉，还是有些不同。尽管没有血缘关系，毕竟你是我的哥。

        华克志说，是啊。今天的事，是个意外情况。但是平时的沟通与合作，确实还是蛮顺畅的。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吧？

        冯莉又说，是啊。不管怎么说，亲情是无法否认的。我叫你哥，不就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父亲吗？

        华克志的心里暗暗有些反感，绕来绕去，她还是把想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他本想沉默，却又无法沉默。有些事，仅仅靠回避没用。该来的总是会来，饶是绕不过去的，直面人生，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应该有的态度。

        于是华克志说，呵呵，你该又不会是一定要让我去见他了吧？

        冯莉说，我当然想。但是我说了管用吗？所以我也不可能强求。我只是好奇了，为什么你会怎么恨他，是你小时候，他对你不好吗？

        华克志说，我小时候，他当然对我很好。又正因为我上小学时，就在他工作的那所学校，所以要求也就更加严格。他不允许自己的儿子的成绩，在年纪里跌出前三名，否则他会觉得很没面子。对别的同学，最多他也就是批评教育。但是对我，最有效的管教方法，就是打屁股，或者罚站面壁了。

        冯莉又问道，那你小时候，这样的次数多吗？

        华克志说，当然有过。但是随着渐渐长大，慢慢地也就越来越少。不过回过头来想想，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为人处世的起码准则，都是在那时候打下的扎实基础。在这个意义上，直到上大学之前，我的人生，堪称完美。

        冯莉说，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之前的人生堪称完美，那么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他离开了你们才发生的。是这样吗？

        华克志反问了一句，难道你以为不是吗？

        冯莉沉默许久，才又说道，都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对于你们之间的父子关系，我确实是个旁观者。也许本来就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但是，正因为我是旁观者，所以也能看得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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